沿李家大屋左侧的羊肠小道蜿蜒而上,再徒手攀越一片长满高大杉树的斜坡,拐入稍稍微平坦点的一条铺满落叶的小径后。直觉告诉我,我已近彻底而且完整地进入山沟。
这是一条偏僻和安静的路,平时除了在山沟地里种了些红薯的乡邻偶尔来劳作外,少有人来这里。我路过这里,是想插一条近道。翻越山沟以上的这处山岗,到达与此处相邻的另一个村庄。
我的脚步迈动的速度是中等。也就是说,我走在林荫下,比平时散步的速度要快两个节拍,但比标准的奔跑又要慢一些。正是初秋,午后的阳光热烈芬芳。照耀着山沟里的各种植被,白花花一层。
我什么都没有想,脑部是接近医学的归于零。但触觉和嗅觉依然灵敏地感知。脚下的腐叶烂枝已有很深的一层,脚踩上去,有稍微的粘滑,而且有气味,草木腐烂的气味并不特别难闻,只是有些发酵的气息。两旁的灌木枝条横生过来,犹如人长长的臂弯。曲线天然和粗犷。也有些高大的乔木,他的枝条伸展在我的头顶,大部分是浅灰的颜色,有些上面有浅淡或者青绿的斑纹,斑纹有着不甚规则的图形,图形上面也许会爬着蚂蚁,也许会是一两只甲虫,它们神气地晃动着触须,灵动而快活,令我禁不住产生联想。
再往前走是更窄的路。路面的左侧是个缓缓朝上的坡,上坡三十米后突然的山峰陡峭,几乎成直角地扶摇而上。路面以下,狭窄的长条形的是一片旱土,旱土种满了红薯,红薯正是结实的季节,枝蔓繁茂,郁郁葱葱。路面的左侧斜坡长满榛莽,一律地茂盛和墨绿,绿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也有野生的洋艾,洋艾是端午纪念屈子的上好饰品,它中空而直,叶片宽大,只是灰白的颜色不怎么令人喜欢。那种灰太过张扬,仿佛青白的茎秆上撒上一层白灰。山沟的中间没有障碍,头顶是天,是白花花的太阳。这样的山沟不时会有风,风吹过,路边的草、灌木和各种叫不出名的野生植物摇曳着,因为来自天然,他们长得茂盛,色泽也是诱人和充满着蛊惑。看他们呼呼地摇摆,风大时往一边摇晃倾斜着,再倾斜着,仿似无尽的柔软波浪。
然后是上坡,路过山沟的谷底再一次像猿猴一样攀援而上。像猿猴一样攀援是比喻,情况比猿猴要好一点。毕竟有路的雏形。过高的茅草可能是护林员砍掉的,但茅草兜还在,刀口是斜切的,一根根竖起,有怒视和倔强的意思在。路边有人丢落的一个红色薄膜袋,那可能是和我一样抄近路人留下的纪念。两边杉树多,但只有三米左右高,可能是林场后来补种的,杉树上是有刺的,不能抓手,我只能拣光滑点的枝条抓住,以平衡身体的重量。
抓住枝条,顺势小憩,能感觉自己因爬坡费力而加速的心跳,细密的汗珠流下,有如几条细小的虫子在脸颊爬动,抬头望见杉木,挺立如一排排哨兵。再就是羊肠小道的印迹,它在前方三四米处转了个弯后,又悠忽不见,然后我试着侧脸回头,望一眼沟底,从另一个角度看沟底,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红薯地依然,来时路依然,只是我这样斜眼望过去,三分之二的山沟少了些唯美,多了些真实。
回过头,尽量将弓背压低,再攀援几步,就是高高的山岗了,山岗上有更和煦的风和更养眼的风景。两座山岗夹缝中,是我刚一步一个脚印丈量的山沟,站在山岗上能看得清楚,山沟的狭长地段往下是几处旱土,旱土的泥土裸露着,是自然的泥灰色;再往下是梯田,梯田美丽,也给我谷物和饱满的直觉;然后是小河,小河清亮,蜿蜒秀美。趟过小河,便是细细地从小就将我喂养的村庄。早秋的一个日子,我从村庄出发,深入到山岗的深处,就这样进入山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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