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瓜们长大
时间:2010-08-23 23:47来源:《读者》(乡土人文版)供稿 作者:余世磊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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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九月、十月,秋风起,寒霜降,丝瓜的藤梢依依青青,还想结出几条丝瓜。丝瓜虽然不算“瓜中美人”,但可算得上“瓜中寿星”。对于每一种瓜来说,我可是看着它们长大的。就像村里的有些老人经常对我说:“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说这话的时候,也总听他们一声叹息:
三月里发芽。瓜墩上,萌出一棵棵小芽儿,隔几天不去看,瓜叶被虫子啃出许多洞。有一只萤火虫正伏在瓜叶上,头也不抬地啃着。这家伙夜夜打着绿灯笼来,不是来干好事,我还一直把它当做天使。有办法,且不用农药,第二天一早,我从灶里铲出些柴灰,装在粪箕中,提到菜园里。趁着好大一场露水,在每棵瓜叶上都撒上些柴灰。你可以想象一下,夜里,再有一只萤火虫停在瓜叶上,张开口就啃,吃到嘴里的却是一口柴灰。柴灰沾在它的舌头上,嵌在它的牙缝里,吞又吞不下,吐又吐不出,一脸的倒霉相。吃了这回亏,从此,它再也不会来啃瓜叶了。过几天,又去撒一回柴灰,让虫子始终无从下口。?
四月里牵藤。丝瓜种在家门口,稻场边,牵藤的时候,不知道该住哪儿牵。屋子里要住人,稻场上要晒稻,稻场下面是条小路,人来人往,也是去不得的。别着急,我们来给丝瓜藤搭个架:找几根木棍,一头削得尖尖的,钉在瓜墩旁;再搓根稻草绳,一头系在木棍顶端,一头系在屋角的柴垛上。这个柴垛,现在就是属于丝瓜的了,谁也别和它争抢。丝瓜藤知晓人意,顺着木棍向上攀爬,再沿着稻草绳,走到柴垛上,在柴垛上铺绿叠翠起来。过些日子,柴房里的柴烧得差不多了,需拆了柴垛。丝瓜藤说怎么也不让,它用一双双小手一样的瓜须,使劲地拽住柴垛不放。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掰开它的小手,把柴垛拆去。柴垛虽然拆了,但这块地方我们不会再放置其他东西,还是属于丝瓜藤的。?
南瓜种在山坡下、麦地边,不用为它们搭架。山坡那么大,地坝那么高,对于南瓜藤来说,有足够的活动地盘。更重要的是,将来它们结了瓜,就放在地上。有些人家种的南瓜没有活动地盘,只能搭架,结出的南瓜着不了地。又大又重的南瓜老让南瓜藤拎着,能吃得消吗?难怪有些藤实在拎不动了,眼看着南瓜就要掉下来,人这才急了,赶紧打个木桩,将南瓜撑住!?
五月里开花。黄瓜、丝瓜、南瓜开黄花,黄得像金。葫芦、瓠子、冬瓜开白花,白得像银。每个人家,真要有那样一朵花大小的金银,也足以驱走贫穷的阴影。何妨,就把它们当做真的金银,闭上眼睛,且做一回富贵梦。南瓜花那么大,对于一只小蜜蜂来说,只需呆在一朵花里,用它的花粉刷,把花粉打打扫扫,就装满了它的花粉筐,甚至要跑上几趟,才能把那些花粉全部运走。我提着篮子,去打下些南瓜花,回家做菜吃。没什么可惜,它们只是一些谎花,结不出南瓜来的。谎花就是谎花,它装做也要结瓜的样子,但它心虚,不敢正眼看人,人却一眼就能辨认出来。不怨南瓜,说实话,在我们身上,有时候,也会开出一两朵谎花。?
六月、七月、八月摘瓜。天天提着篮子去,天天都能摘到瓜。不说吃,单看瓜的样子,就让乡下的生活充满情趣。黄瓜初生的时候,真的让人无法分辨,是一条小青虫?还是一条小黄瓜?谁家的一只白仔猪,躲在瓜藤里不出来,可别把瓜糟塌了。仔细一看,嗬,哪里是什么白仔猪,是一只冬瓜。每一种瓜在乡下的人家,都能找到一件相对应的物件,仿佛是由那些物件变化出来的。黄瓜像筅帚,冬瓜像枕头,丝瓜像擀面棍,南瓜像大石磨,瓠子像洗衣的棒槌,葫芦像口小肚大的腌菜坛儿。它们之间,肯定有着某种联系,或者有着某种默契,不为人所知而已。单是一种瓜,形状也各不相同。譬如说丝瓜,有的直直的,有的却是弯曲的。有的上面弯曲,像悬挂在藤上的一个问号,有什么疑难问题?有的下面弯曲,像吊在藤上的一个钩子,可以挂着一些东西。有人说:“丝瓜是‘瓜中美人’。”我不大同意,丝瓜太瘦了,而南瓜太胖了,瓠子缺乏线条美,黄瓜又太矮,只有葫芦,白皙而匀称,不胖又不瘦,它才真正是“瓜中美人”。
一直到九月、十月,秋风起,寒霜降,丝瓜的藤梢依依青青,还想结出几条丝瓜。丝瓜虽然不算“瓜中美人”,但可算得上“瓜中寿星”。对于每一种瓜来说,我可是看着它们长大的。就像村里的有些老人经常对我说:“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说这话的时候,也总听他们一声叹息:“哎,这人,哪不容易老呢?”
余世磊自荐作家出版社《住惯了的村子》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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