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可以写作“路过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我路过了二十年。二十年里,我路过了五十六十次。遗憾,我没有留下票根。但这不能否认什么。我在路过,它是我家乡的一个部分。我在路过,它是时代的一个部分。我自己在经历,我是这个时代里生活的一部分。生活让我们发生改变,时代令这个世界发生改变。我自豪,我路过了一个伟大时代。
我写的这个地方叫蓝山。
我做农民的父亲常常写作兰山。
其实这都无关紧要,写作蓝山、兰山,还是南山,我觉得都无关紧要,它都是我们湘南的一个部分,我们国家的一个部分,这个世界的一个部分。无论写作什么,都无关紧要。它就在那里,在舜水边上,在五岭北麓,在宁远南面,在永州到连州的路上。
上个世纪80年代末,我离开家乡,揣着无数梦想,想到广东去实现的时候,我第一次路过蓝山。那时候是夜车,黄昏从宁远出发,一路走,沿路乡村的灯光一路亮起来。路边有树,树后有屋,沾满黄色灰尘与泥浆的瓦屋,瓦屋里有灯。或许天光尚明,灯光发黄,看在眼里,加上离愁,平添了一份苦涩。蓝山也不另外,大地一片沉寂,房子无声无息在原野上,如石头般凝重。街是小街,有推着平板车的摊贩守在路边,脸孔随着过路的车自北向南移动。一条巨兽影子样的大山下,蓝山县城灯火明灭交替,似挣扎般地在无力残喘。汽车摇晃着,驶进了我爷爷那辈人就走过的古盐道。奶奶说:“穿越盐道就等于是在过一道鬼门关”。我想看清楚,可是我看不清楚,我们看不到天空,只不时听到树枝拍打车窗的唰唰声。车身时而左倾斜,时而右倾斜,犹如小舟在大海上遇到滔天风浪。只是我们心怀炽热理想,我们的灵魂被对未来的憧憬燃烧着,对待这些,我们没有一丝的慌乱。我们坚信,成功就是这样付出,要经历过这样的折腾,我们才能坚强不屈。
下山的时候,车像滚动的铁环。
但有人欢呼,我们进了广东。
这让人热血沸腾,即使满车都是熟悉的陌生人,可每一双眼眸都闪着一样的光亮。
有了出发,就有了回归。
每年,我们都要从广东起程,越过天堑五岭,回到湖南。
蓝山,这湘南门户、楚尾粤头的地方,变化仍然不大。路仍然是沙石路,车过,扬起一串巨大的黄色尾巴,灰尘滚滚。仔细看车窗外,偶尔会发现,村子的泥墙房子里,代表着新时代特色的红砖瓦房正在砌起来。县城里,偶尔也可以看到一架起重机,在建着新楼。路两边的田野,也在发生着一些变化,不再是单纯的烤烟与稻子,而是有了成片的菜地和养殖场。蓝山正在与前面的广东接轨,可是限于什么,或者这交通,或者是思路,产生的变化还不十分明显。但看着装载着生猪的大车从车外驶过,还是明显地感觉到,蓝山似乎嗅到了什么。回到宁远才知道,宁远的生猪,几乎都是蓝山的老板在收购和销售。蓝山人正在利用地缘优势在进行着生产再分工,蓝山人捕捉到了商机。
在我的来来往往的路过里,蓝山一点一滴的变化着。
首当其冲的是路,原来的沙石路改成了柏油路。
路边的红砖墙上,都刷上了“要先富先修路”的标语。
2000年后,永州人民认识到了“南下大军”对经济发展的拉动作用,决心修建永州到连州的公路。这个工程彻底的改变了永州人民的出行,蓝山也发生了翻天覆地地变化。路边的红砖瓦房被二层楼、三层楼、四层楼、五层楼的洋房所代替。城西的荒地也被整改成工业用地,在路边可以看到电子工业园区、毛织工业园区、五金机械工业园区、制鞋工业园区和仓储物流区等招牌,让人突然觉得,不到二十年,蓝山人就把广东搬了过来。映入眼帘的蓝山市政广场、广场边上的舜天宾馆,广场上的灯柱,广场上的地砖,围绕广场的商铺门面的装饰,都有了一种国际化的倾向。这是蓝山么?可这就是蓝山!
从车窗里看过去,对这里的人民我都有些艳羡。生活不用在土路上颠簸,不在点发黄的灯,不再住荒山下的泥墙瓦屋,数代人努力,现在几乎一脚就跨进了现代化。看到那些辉煌气派的民居,这不就是我当年离乡背井去追求的么?当一个目标成为现实,时代又发生了变化。2008年春节回家,永连公路上的收费站统一撤消了。回来的游子,在家乡的路上畅行无阻,那种轻松和自在,无以言说。
其实这几十年来,发生变化的地方很多。比如连州,比如清远,比如广州,比如长沙,比如永州,比如宁远,比如蓝山,我经过的地方,它们都在发生变化,每天都在变化。它们容光焕发的新颜,掩盖了曾经的沧桑,却让人铭记促使发生这些改变的人们,我们的领袖,我们的农民,我们的工人,我们的战士,我们离乡背井的农民工,是我们一起合奏了这个时代的旋律,让这个时代的人都永葆青春,让我们的家园文明富强。
从永州到连州,从宁远到广州,我路过了一个伟大的时代。
这个时代让所有黑头发换皮肤的中国人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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