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母亲提着大包蚕豆兴奋而来,边放下边叨着说:“今年的葫豆不大好,再等两年,恐怕就没这东西吃了。”听了母亲的话,一种亲近和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故乡那开怀的岁月涤荡眼前。
小溪、流水、农家院落、肥沃的耕地、大片大片青而葱的葫豆苗,静谧而美丽,喧闹而野趣,这便是故乡春的景致。
在故乡,蚕豆称葫豆,不娇不贵,其生命力旺盛。春天到来,山坡上,小桥边,田坝里还有狭小的石间隙,只要有一粒种子,它就能茁壮的成长并开花结果,让乡间坚强而生机起来。
清明过后,满山遍野摇曳着悄悄开放的葫豆花,间或从葫豆杆下直冒出来,一丛一丛,若隐若现,算不上很美,但却特别,无论是线条还是色彩都优雅得可爱,似一只只小蝴蝶,也若只只小眼睛,精灵般灵巧可爱,贴得再近,也难以嗅出它的香气,感觉就一股介于草与花之间的味,清幽淡雅,似有若无,不张扬但却总能把路人的目光牵引。
春风吹拂,花和着葫豆苗荡着纤柔的细腰,伴着青翠的麦苗,随着金黄的菜花,给大地披上多彩的盛装,装点着乡村的萧瑟,绽放着幽幽的香气,让乡村盎然般静美起来。于是,不等我们亲近,勤劳的工蜂们便嗡嗡的忙碌开来,采蜜酿造忙个不停。顽皮的我们也不等闲,寻着那幽静的香翻查着葫豆苗,将若隐若现的花身揪将出来,一把掐下,打量着它们素而不俗的娇身,然后毫不怜悯的将花冠去掉,留下花蕊,飞快的送至嘴里,慢慢的细细咀嚼起来,花蕊中仅有的一点糖份便合着唾液缓缓顺消化道向胃深处滑去,那微不足道的一点甜与消化液旋即混合,便也分不出吞咽的是唾液还是带着糖份的汁液,但我们却得到片刻的快慰与满足。
再过些日子,葫豆花快谢的时候,从豆杆叶片中生出一些新叶子来,新生叶小小的、尖尖的,常常窝成一个卷,似一个个小小的喇叭,我们称“马耳朵”。每每走路时遇到栽种葫豆的田地,便放慢脚步,弯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寻找着“马耳朵”,如果运气好,不一会就收获颇丰,随后便邀三约四,比赛着自己的收获,欢快的吹着小喇叭,其实更多的是为着炫耀与逗趣,打发着童年时光。
葫豆夹渐渐饱满起来,我们天天盯着,盼着,终于等到豆夹饱满,欢欣的来到葫豆田,大把大把的扯着,掐着,边掐边往嘴里送去,让带着生脆香气的葫豆桨汁瞬时浸透全身,得到片刻的安逸与满足,差不多时,再大包小包的弄回家,削豆,下锅,同时和着故乡特有的一种香菜伴着煎炒,等满屋的香气飘散,剩下的就是馋馋的我们,葫豆们既不哼,也不闹就乖乖的充当着我们的充饥之物。如果在遇到更顽皮更会闹的孩子时,葫豆们的命运便更具几分曲折起来,通常是把葫豆夹扯来,削豆,然后拿到山坡上,寻一干净而背风的低洼处,架起灶台,找来柴禾,砍下竹筒,找来清水清洗,再放上盐,将适量豆与适量的清水装入竹筒,封泥,直将竹筒丢入燃得正旺的柴火堆,就眼巴巴观望着、期待着,等竹筒被旺火燃得有几分焦黄,那若隐若现的香似有若无的飘来之时,熄火,开筒,取豆,此时的豆是香气扑鼻清嫩回甜,嚼在嘴里,那是过瘾的舒坦,便也忘却了儿时的日子是那般的难挨。
葫豆夹很快枯黑起来,收获也在眼前,这时便成捆成捆的扯回家,到晚上再把黝黑的豆夹掰下,等到天明太阳升起时放晒坝暴晒几日,豆夹水份殆失,夹壳脱落,葫豆粒剥落而出,此时又是孩子们欢欣鼓舞的时刻。大人看着馋涎欲滴的我们,凿一筛子,来到灶屋,烧旺柴禾,把铁锅洗净烧得火辣辣,再将出壳的葫豆粒倒入锅里,不停的翻动,爆炒,葫豆粒在热量的聚集下,很快爆裂,只听得噼噼叭叭的爆炸声后,一锅爆花葫豆旋即出锅,我们蜂拥而上,顾不得烫手烫嘴,高兴的嗑个不停,等嗑够吃够,满嘴冒着香气,满嘴的黝黑,香也弥漫整个全身,我们便欢畅的嬉闹而去。
葫豆收割殆尽,剩下的干豆杆被大人们扯来扎捆,堆于房前屋后的屋檐下,待到自然风干后,冬便也来临,此时的豆杆正充当取暖之物。而栽种葫豆的田地也收拾开来,等待下茬庄稼的来临。
早上母亲还说:故乡的田地剩下不多,很有可能将翻盖新的工厂,以后自家的田地再也长不出新的葫豆,说完便怅怅的离去。
中午时分,去到集市,寻了那香菜,将母亲拿来的葫豆剥壳清水煮沸,和着香菜翻炒起锅,香弥漫整屋,伴随香气升腾起来的还有那无尽的思念,故乡、母亲和乡坝里那些葫豆花开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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