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在哪里曾看到过一幅这样的对联:磨砺以须,问天下头颅几许? 及锋而试,看老子手段如何? 初看,我以为这是一位叱咤江湖的剑客,挂在他庄园大门前用以笑傲天下的一张名片,当时想这牛人要是不会‘独孤九剑’,至少也是诸如华山武当之类大门派的后人。 然而再往后仔细一看,猛然发现自己是幼时被古龙辈的虚构故事毒害太深了,剑客千里外取人首级,绝世武功寒光一闪杀人不见血全系无稽之谈,其实真实世界里,头颅试刀也并不见得要把脑膜割下。比如,这位持刀锋窥伺天下头颅的且自谓老子的人,也不过是一个剃头匠,非但不会以寒刃夺人之意志取人之性命,反而尊重的人类的美丽,给生活以美好。 看来以后还是要少看,且告诫后人也要少看或不看这类书,记得幼时对这种东西太沉迷了,看见个外乡人特别是河南之间的人,就会以为他在行走江湖;提着个包得严密且长长的行囊定然以为里面会有一把绝世好剑;人家不说话就定会猜测他讲着腹言或是在用千里传音。 呵呵,抬头一看,题目是《剃头匠》,想写一组小村中正在逐渐消失的或在正在融入的事物,看来得把思绪从那武侠中抽离出来,还是先说剃头匠吧。 现在叫理发的,以前我们就叫剃头匠,算是一门很正规的技艺,且不会打着修理发型的幌子去做些别的不干不净的事,他们每天提着一个被岁月磨得铮亮的木夹子,里面是他的全部生活工具:数把刮脸用的刀、一把推剪、一些掏耳朵的钎子、一块肥皂、一张有些破烂但缝补得整齐,浆洗得干净的毛巾和围裙…… 当然,他不必如卖豆腐的一样每天在村子里悠转吆喝,他的心里有一个时刻表,因为他的主顾都是预先约好了的,每隔二十来天就要去一次,我们这里叫包脑,意思是这一年把这脑壳上清理头发的重任全部交给他了,到年底封一个红包当工资,就是剃头匠的生活方式与来源。 据我所知,红包在二三十年前是只有一元五毛或是二元之间,这要看主顾家的贫富境况。不拘多少,剃头匠每年去为主顾理当年最后一个发时(也叫过年脑),主家定然会悄悄递上,他也装作没看到一样,很匆忙地接住口袋里一塞,很随意地说声谢谢,大家也就不再提及这事了,似乎讲到钱会伤及感情,之后塞在口袋里的红包多了,也分不清谁家多或是哪家少,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做到了力所能及也就无憾无惭了。 由于顾客几乎都是固定的,大家都是多年的主顾,生活之间也各有往来,感情绝不等同于服务与被服务的那种赤裸裸的以金钱为目的的交易。剃头匠每天提着这木夹子往来于大约应该理发了的主顾家去,先拉拉家常,或是就着炒熟后保存起来的黄豆品一杯红薯酒,喝一杯清茶,然后才慢慢进入主题,把顾客头颅很细致地打理一番,除去杂芜,让其变得光鲜。 有时候碰到顾客家刚好来了客人,或是有做别的活计的艺匠在一起,主人定然会盛情地邀其留餐,并让其坐在八仙桌最上一排以示尊重,因为剃头匠毕竟做的是头上工夫,比起那些建房的砖匠、淘粪的小工或是代为收割庄稼的村邻来讲,级别还是高些的,正因为有这种种的可能,所以主顾必须每年特意请剃头匠就餐一顿的行规自然也就消除了。 但是随着街上的理发店在这改革的新风中如雨后春笋一般钻了出来,随着年青的人们对美丽的新的观念建立及等等其他缘故,剃头匠的生意变得越来越冷清了,从前一年可以包一千来个头颅的‘老子’,到现在只有百来户甚至是几十户固定的主顾了,虽然红包里封着的早就从以前一毛五的零钱变成了二三十块大钱,但是总数相对二十年前竟然还要少一些的,再加上钱再也不如以前那么耐用,当年几分钱一个的鸡蛋现在都买成了六七毛,别的生活必须品更是涨得离谱,剃头匠想完全靠这个维持生活是不可能的了,于是把他理发的主业转变成第二产业也就无法避免了。 有一部分的剃头匠重新在小村拾起了农业,过起了春耕秋藏的生活;有一部分或是再学些厨子之类的帮人在红白喜事时做饭炒菜挣些外快;有一部分则仗着多年高超的技艺,怀着对旧业的不舍,不得不糅合新的发型添学些新技巧增加些新的项目,跟着在街上开起了店。所以说现在街上的理发店,特别是小镇的街上的理发店里的老板或员工,大体上还是可称之为剃头匠的,也都会发展些一次服务当即付款的老主顾,那些主顾头颅也如以前一般光鲜,随时仰得起来。 只是另有一部分的理发店里却干脆把新的糅合新得过份了些,加入的主题太多且开始变得与头颅完全无关了,目标也不再是剃头,这种变更比武侠小对世人的毒害更大些,更不值得我及后人去沉迷,虽然更能吸引一些只能低头偷偷走出店面的主顾,但这种矫正过枉的理发店里却从来没有过剃头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