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小桥流水人家”的诗情画意环境中长大的,后门一开就是一弯小溪,一年到头的潺潺流水,不开门,窗口也能听见溪水日日夜夜的潺潺声。 前门出去拐个弯弯,便又有一条小沟,雨天时山泉争先恐后的抢着下山,于是把沟灌得满满当当的,还常常伴有小鱼小虾,在沟里刺溜刺溜的来来去去。 上学的路上有一处石桥和一架小木桥,河水白浪滔滔,涨水的时候浪花还会翻卷到小木桥上来,不是“走多了草地会湿鞋”,甚至走桥上也一样要湿鞋。 我喜欢溪水的细水长流,也喜欢河水的波浪滔滔。路过那桥时爱在石栏杆旁欣赏河水,看鱼儿在水里追逐嬉戏,欣赏它们“翻跟斗”“驴打滚”“鲤鱼跳龙门”。 有时还去河坝上玩。河坝宽阔,铺满了鹅卵石与黄沙。黄沙黄灿灿,鹅卵石是各种各样,有大的、小的,橘红、浅黄、白的各种各样的色彩,圆的、扁的、长的,各种形状。 我喜欢河水,河水荡漾的柔波是这样的恬静,微风摇拂时,河面涟漪漾漾,真美呵,像是凌波仙子正袅娜而来。 奶奶的娘家坐落在一座中等木桥桥头的一边,出门就能看见木桥、河水。木桥底下,清澈的流水汩汩流淌,一群群雪白的鹅在河里戏水荡漾,时不时地拨弄那双橘红色的脚掌,如骆宾王的诗句:“鹅、鹅、鹅,曲颈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一幅美丽迷人的画面。 木桥下有篷船来来去去,船篷上晾着红的、白的、黑的、花的衣裳,船头散发着青灰色的细细炊烟,细烟袅袅娜娜、缭绕盘桓,夏日里还有不穿衣裤的渔家孩子在船头玩耍嬉戏。 老人则爱坐在甲板的木墩上,边晒太阳边吸着一根长长的烟杆。有时候还有穿着花衣裤的新媳妇在甲板忙乎着。除了篷船还有小舢板靠在河边撒网捕鱼,其乐融融。 河里常有竹排来来往往,竹排上立着两只三只浑身漆黑的鹭鸶,当鱼儿在竹排旁边游过时,鹭鸶便将长嘴往水中伸,把鱼儿吞进了嘴里。 鹭鸶把小鱼吞下肚子,大些的却吞不下去。原来是捕鱼人在鹭鸶的脖子上扎了绳子,小鱼可以咽下肚子,大些的却卡在脖子里下不去,捕鱼人将鹭鸶抓住在脖子上一掐,大些的鱼就到了捕鱼人的鱼篓里去。捕鱼人真狠呵,就像那些狠心的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官人们,人过抽税、雁过拔毛,到了百姓的嘴边的也还要把它们卡走。 比起来,我更喜欢奶妈家村子里的那些小木桥和小石板桥。那弯弯曲曲、绵延不断的小河小溪,河水清澈明亮,能看见河底溪底里大大小小的鹅卵石,还能看见小鱼小虾在水中快乐的追逐游弋。 溪边有大大小小的石板和石块,婆婆或和小媳妇们就在那石板石块上洗衣服,都被她们打磨得平平整整光溜溜。棒槌敲打的嘭嘭啪、嘭嘭啪声,富有节律而且动听。 儿时我并不懂得孔夫子说的“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也不“知道小桥流水人家”的诗情画意,但我很喜欢小桥,也很喜欢流水,还很喜欢弯弯曲曲的小河与小溪,喜欢河里溪里潺潺不断的流水。 流水能令人心情舒畅,流水的淅沥沥淅沥沥的声音也好听,站在溪旁河边望着清彻的水,听着流水的声音,舒心惬意,有种沁入心脾的舒适感,夏日里更是一股清新和凉爽。 一次看见“拉洋片”的画幅里,有高大巍峨的楼房引人入胜。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的高楼大厦,非常羡慕这些高楼大厦,多么想去看看呵。 “拉洋片”也叫做“西洋镜”。一架“西洋镜”常常就摆在街上,有三个位子,给几分钱就让坐在位子上。一个个孩子看得津津有味,不断的发出乐滋滋的叫声。 我真想看,可是没有钱。那老人拉洋片的时候,我从旁边看见了,是巍峨的高楼大厦,多好看呵。 后来去那里上学,果然看见了那些高楼大厦。第一次看时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东张西望应接不暇,我仰着头,一层一层的数数那高楼有多少层高,眼睛一花就又得重新从头数过,脖子都数痛了才数清楚,是22层,我家乡的房子那时候最高才4层。 然而过了几十年城市生活之后,却慢慢的厌烦了那些自己曾经非常羡慕的高楼大厦。高高在上的高楼太枯燥乏味了,哪里有小桥流水人家好。它巍巍然居高临下、目空一切,唯吾独尊、我武惟扬,似乎是一股骄横和霸气。 高楼没有小桥流水的亲切感和人情味,唯我为大、高高在上,冷冰冰的傲视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年老以后,就更常常想念起那个小桥流水人家的温馨、和蔼、亲切。 我忘记了当年对高楼大厦是那么的羡慕与向往。高楼里有优厚的物质享受,却没有小桥流水的静谧、安详、恬静,没有翠绿的草地,没有蓝蓝的天空,没有恬静的气氛,没有清新的空气,没有甜甜的溪水,没有溪水潺潺的声音。 一个凌晨,醒过来之后不久便又迷糊了过去,恍恍惚惚的入梦后,竟然去了奶妈住的那个村子,看到了常常想念的那个如诗似画的小桥流水人家处。 看见小桥流水人家多么高兴啊!看见那座圆拱石桥了,石桥桥头长了许多青青的草,桥两边也长了青草,青草高低错落、花儿点点,红的白的黄的,远远望去宛如一道彩虹。走近看,拱桥深褐色,如同历尽沧桑的老者,斑斑驳驳,似乎是在向行人夸耀它的沧桑资历。 还看见了那座木桥。记起儿时,遇狂风暴雨、滔滔巨浪时,桥板会微微的抖动和摇晃,我还有些害怕。现在它很老了,但虽然老态龙钟却还是那么精神,那么健朗。 看见岸边排着密密的青瓦白墙人家,疏疏的竹一片青翠,衬托着碧蓝的天空。和从前一样,青瓦白墙人家每日清晨就开始燃起炊烟,袅袅娜娜、如诗如画,好一派小桥流水人家的诗情画意啊。 迷迷糊糊中,不仅仅看见了小桥流水人家,似乎还听到从远处传来了孩子们的朗朗读书声,孩子们的声音非常好听,简直是天籁之音,他们正在朗读着《天净沙》词,有《春情》《夏思》《秋绪》《冬念》数阕: 《春情》:小桥流水人家,溪水潺潺鸣蛙。薄雾朝霞,丝丝柳絮飞洒。 《夏思》:溪傍青草小花,溪里游弋鱼虾。入夏入夏,游人处处是家。 《秋绪》:青藤红枫绿茶,秋风吹舞落花。呱呱哑哑,寒蝉鸿雁归鸦。 《冬愁》:暮色残阳西下,忧情愁绪日加。寒风雪花,念人还在天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