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家,春节叫年,过春节叫过年,过年是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候,这个年比任何节气都长,从腊月开始一直延续到正月底才算结束。 年在任何地方都是好的,可我总忘不了小时候在老家过的年,那年味浓重地盘踞在我的脑海里,无论我身居何地,生活的如何富足,只要过年不回去,心里就有种小小的缺憾。这种缺憾随着岁月的消逝而越来越大。以至于如今的我,一到年关,就有种迫切的想要回家的感觉。不管是冰天雪地,我也会强迫自己不远千里,从西北赶到中原,回到生养我的那个小村子。这不光是为了和年迈的父母团聚,更多地是为了品尝家乡的年味,追寻已经流失的过去。
老家位于洛阳近郊的农村,土地肥沃,盛产大豆、小麦、玉米、蔬菜。前些年,做生意的人少,家乡的人守着土地过着清静的生活,春种秋收,冬天是最清闲的季节,闲下的人们开始收拾家,等着过年。
在老家,跌腊月,年味就开始一天天重起来。母亲拆洗了被单床褥,父亲把院子中间的迎门槛用白灰刷一遍,然后拿出水彩颜色,画上一幅漂亮的山水画。辞旧迎新,母亲说新年来了,一切都要新的,期盼着新一年有新气象。喝了腊八粥,就盼着二十三祭灶的日子。有个顺口溜,二十三,祭灶天。祭灶就是灶王爷上天向玉皇大帝禀报这家人的善恶,让玉皇大帝赏罚。于是,各家各户都摆上水果点心,撕下灶王爷的像烧毁,算是送灶王爷上路。有的地方祭灶时,把关东的糖用火融化,涂在灶王爷的嘴上。这样,灶王爷心里一甜就不在玉帝面前讲坏话了。祖国的大部分地区都有这个习俗,其目的还是期盼着新一年能风调雨顺,合家安康。
祭灶以后,就是扫尘。腊月二十四这天,妇女们包上头巾,把家里的床铺家具用塑料布盖严,拿一把长把的扫帚将墙壁和房顶上的灰尘扫去,然后再擦洗家具,最后是清洁地面,直到整个家焕然一新为止。其实这扫尘还是除旧迎新,消除过去所有的不祥。直到现在,这个风俗还在延续,更多的地方把腊月二十四默定为扫尘日。
二十四一过,大家就开始准备春联,窗花。父亲能写会画。记忆里,每到腊月的最后几天,我家的小院里就挤满了人,他们都拿着剪好的红纸等着父亲一家一家给写对联。而父亲站在院子中间的桌子前,认真耐心地写着,一站就是一天,由于户数多,中午也不休息,连母亲端来的饭也是慌里慌张地扒拉完。父亲会根据乡邻的意愿写出各种各样的字体、还有不同的内容,直到人家满意地拿着写好的春联离开。而这些劳动,父亲是从来不收报酬的,即使是人家过意不去,买上几盒廉价的香烟,父亲也坚决不要。父亲经常教育我们兄妹,能帮人处就尽量帮人,谁一辈子还能平坦的不会有摔倒要人扶的时候呢?父亲就这样为了乡邻忙碌着,家里的事情就落在了母亲一个人身上,她收拾菜,发面,炸麻糖(油条)、蒸馒头、菜包子,一个人愉快地忙碌着,对于父亲的所作所为从来没有抱怨过,她时常在我们面前说起乡邻的好,让我们时常要有颗感恩的心。
这一切都准备好,就到了年三十,这天的下午,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贴上了红对联,窗户上贴上了漂亮的窗花,鞭炮也陆续地响起来,更有饺子的浓香和鞭炮的清香把年味提升到了最高浓度。吃过年夜饭——饺子,家人都坐在院子里的火堆前,磕着瓜子、花生,谈天说地,幸福地憧憬着未来,也有好玩的孩子在街头燃放威力很小的鞭炮。总之各家各户的院子里都灯火通明,这就是我们常说的熬年。
“二十三日去,初一五更回。”这是说的接灶,也就是灶王爷回来的时候。大人们边熬年,边等着五更到来,烧香祭拜,迎接灶王爷。这一切都准备妥当,新年就开始了,准备了一个腊月的人们都开始享受年的幸福和欢乐。孩子们穿上了新衣服,欢天喜地地走亲戚,玩耍,吃好的,得压岁钱……
在农村,礼尚往来是最重要的,于是整个年都是在互相走动中度过的,这就是我们通常说的串门。串门一直延续到腊月十几,就到了元宵节,老家也叫社火节、灯笼会。白天是社火的海洋,有踩高桥的、耍旱船的、舞龙的、最吸引人的是耍狮子的,两架狮子在耸起的板凳架上窜上窜下,配合着一旁敲着的鼓点,做着各种各样的动作,吸引了无数的喝彩声。儿时的我喜欢擂大鼓,看着大人们轻松就擂出优美的鼓点,就跃跃欲试,想像着自己擂起大鼓的样子一定也可爱。表叔是大鼓手,看我喜欢大鼓,就抽空教我,至今我还记住表叔给我教的鼓歌:咚恰、咚恰、咕咚咚恰……晚上是灯笼的世界,街道上到处都是孩子们提着各种各样的纸灯笼在嬉戏,边走边喊:灯笼会,灯笼会,灯笼灭了回家睡……
年味在春风的吹拂下,开始淡了。田野里,梨花盛开了,麦苗返青了,连街头的垂柳也身姿婀娜了。乡里人把积聚了一冬的力量使了出来,投入了新一年的耕耘劳作中。
儿时的我对于年不太理解,我所知道的年就是吃好的,穿新衣服,不用上学,干错事情不挨骂。这一切都在诱惑着我单纯的心,使得我过了这个年就又在盼望着下一个年。而今的年对于快到而立之年的我依旧是一种诱惑,因为只有这时我才能舍弃名利而放下手头的工作,理直气壮地给自己放假回家,和父母团聚,和乡邻团聚,和故土团聚。
写下这些字之前,我给远在故土的母亲打电话,想告诉她我回去的日期,可电话是父亲接的,他说母亲知道今年我们全家回去过年,就早早去集上买年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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