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雨水。惊蜇…… 每年农历3月5日或6日,为一年24节气中的“惊蜇”。这天冬眠的动物被春雷的乍响惊醒,地热刺破冰封的尘土,暖融融的睁开眼。农家人便也如动物般从春节的喜庆中苏醒而忙碌开来,他们翻晒着心中的阳光,播种着来年的希望!
在江南,或许更广袤的天地,隐匿于山间或是林地的农家人,便那么深切的做着一个梦,这梦往往是从农家人当家的汉子做起,然后是主妇,再到孩子。这些地处丘陵或是山区的农家人,在农业机械化已成一种奢望时,躬耕才是他们惟一能把那个祖祖辈辈、世世代代从春做到秋的梦想变成现实。惊蜇来临,走进山间,走向田园,便瞥见坡坡坎坎中镶嵌的层层梯田里,有农人的身影。在这样草长莺飞的时令,鸡鸣三遍后,一个个普普通通的农家院落,便会走出强壮的农家汉子,他们扛着犁耙,驾驭着耕牛,游离于山间的羊肠小道,真奔田间而去。
壮汉们来到耕田旁,将耕牛晾至一旁,自顾自地抽足了旱烟,这时天已露出鱼肚白,方卷起裤腿,扔掉脚上的拖鞋,把耕牛吆喝至田中,便听得一声拖长尾音的“吁”,牛在壮汉阳刚的口令声中,按照指定的路线,来回的游走,同时也便把犁铧不断的向前拖曳,留下一铧一铧带着地热、吐露出清香的崭新泥土。
等到壮汉把田块翻犁之后,那时的农家妇人便开始出动,伴随着农妇来临的还有那一斤两斤的稻种。农妇们往往是来不及休息,便卷起裤腿,扛上锄头,甩开膀子把翻犁的田地摆弄平整,再把多余的积水排掉,让崭新的泥巴成浆成糊,充分的呼吸够新鲜空气后,再成垄成块,随后将随身挑来的农家猪粪泼撒其上,方小心翼翼地、均匀地将种子撒入泥中,上布碾细的泥土,盖上防寒塑料薄膜,种子便播种完成。
一颗颗带着泥土芬芳的种子从此有了温润的家园,吃饱喝足,升根发芽便是种子的惟一夙愿,而农家人从种子植入泥巴的那一刻起,疲惫的容颜随梦的苏醒开始发散,希望便也在萌发!
时间如梭,转眼过了春分到了清明时节。
庄稼人经过反复的盖膜、遮膜、保水、施肥再排水一系列精心管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间又来到田边,眼前是一派青翠欲滴的茂密的禾苗,阳光溅在翠绿的叶脉上,泛着清亮的光澈,潺潺的摇曳出青草的清冽气息,庄稼汉子深吸一口,醉了,醉在这满眼的翠和绿之间,于是伸出长满老茧的粗大手掌,探了探禾苗根部的软硬程度,硬硬的;再翻着叶片细细的观看,叶脉齐整完好,生长发育正常,便吐出一口长气,再细致地观看着田间的水位,把排水口用泥巴填了又填,碾了又碾,心想这时的禾苗生长正处旺季,必要的光照、养分及水分都得充分保证,必须做到精管细料才行,做完这一切,遂站起身,伸了伸酸胀的腰身,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大步向田坎走去。
庄稼汉走了,禾苗却在继续的拨节。
谷雨时节很快迎来,雨量充足而及时,禾苗在茁壮成长,这也是禾苗们离开熟悉的环境另觅新家之时,迎来插秧时节。农家人早早将另外的田块翻犁耙平,并施足了农家底肥,然后农家人挑着箩筐惬意的来到长满茂密禾苗的田块,轻轻地将禾苗拨出,成束成束的用干谷草绳系好平整的放于箩筐,箩筐排满,才挑向早已有插秧把式们守候的田块,大家是欢畅的一涌而至,大把大把的将禾苗拽在手里,一束束的向田中央扔去,然后脱鞋下田,量好窝距与行距,躬身,让身子与水面基本保持在平行状,再一手拿着大把的禾苗,一手五指并齐,飞块的向带着浑厚的泥中插去,这样的动作机械而紧张、欢快而重复,人是不断的向后退却,腰胀了,腿酸了,手指麻木了,把式们是全然不顾,只偶尔站直身子,看着散布于面前星罗棋布的嫩绿,嗅着淡淡的泥土芬芳,吸着清新的禾苗气息,便忘却了累与苦,只欣慰的笑了,于是用沾满泥土的双手轻拍着酸胀的身板,随后又继续着那机械的动作。天近黄晕,嫩绿已布满眼前,人便退出田块,站立于田坎之上,瞅着眼前的绿,浑然中吐露着生机,长舒一口气,方拖着僵硬的身躯走到田缺旁,就着浑浊的水洗了手脚,扭动几下僵直的腰身,便向家门走去。
禾苗继续成长,再生根再分蘖,再青葱,农家人是不断的前往。
到了立夏,这时的农家人是又喜又急,喜的是雨水充足了,温度升高了,正是禾苗猛长时节,此时草木葱茏,气温适宜,偏这样的时节万物都喜好,虫子,病害也活络起来,时不时来造访青葱的禾苗,于是又心急火燎的来到田野,不错过禾苗任何一个有异样的细节,花尽着自己的心血,无微不至的管理着这充满希望的田园。
日子悄然的流淌,禾苗从抽穗、扬花、灌浆到谷粒饱满再经风遇雨般的到成熟,历经了小满到大署的多个时节。
等到立秋过后,满地里已是黄澄澄的惹眼,远远望去,大片大片的黄浸入心田,这样的黄强烈地把农家人的希望点燃。这时的农家人,便奔走于场镇与院落,购置着收割的什物,挞斗、笸箕、箩筐等,尽管满脸淌着的是汗,但脸上是乐呵呵的笑得欢。选定一个日子,携家带口,扛着挞斗,挑着箩筐,来到稻田边,女人们不等喊口令便跳到田间,吸一口稻子的清香,便弯下腰,摆出架式,一手拿镰刀,一手抓住禾杆,使稻桔与田地保持5—6寸的距离,然后稍用劲一旋,成束的稻穗便温柔地泊在女人的手怀,而留在田间的稻茬显现湿润的严整,散发出幽幽的沁香,便悄无声息的退去。女人们掂着手中稻子的重量,嗅着稻子清冽的郁香,满嘴的欢欣话语,满眼的笑靥可掬,抹去脸上的汗水,“咯咯”的笑声响彻田块与山间,等到说够笑够之后,方小心地把成束成束的稻穗架放于稻茬与稻茬之间。男人们在女人们准备好的稻穗中穿梭游离着,踩着挞斗的印辙,转动着手中的稻把,只见呼拉拉的饱满谷粒从手中欢快的奔向挞斗的底端,安然的躺着,静候着下一轮稻谷的加入,谷粒越集越多,越来越沉,当挞斗在男人手中转不动的时候,便找一阴凉之处,满撮子满撮子的将稻谷装在竹箩,挑向院落的晒坝,顷刻间院落与田野同样盛满了夹杂着汗气味的稻子的清香。
田野里的黄是越来越少,但稻草垛却越来越多,越来越高,草香也越来越烈,越来越醇,农家人的脸却越来越黑,越来越瘦,可他们的笑却是越来越甜。
待田野的黄完全隐去,农家人的院落却是清香得厉害,院坝里的稻子散着香,屋檐下的稻草储着香,农家人的炊烟中飘着香,农家人的碗中流淌的仍是稻米的清香。这样的香,持久而深远,坚强而乐观,如潺潺流水般滋养着农家人,不知不觉,这样的香从广袤的大地穿行于城市与农村,游离于山间与都市,从秋到冬,再从冬到春,周而复始地演绎出四季更迭和彰显各个节气的韵味,香气不断,期盼不断,无论农家人遇到什么样的艰难困苦,这样的香依旧会无休无止的散发,依旧是那么清冽而甘醇,依旧是伴着农家人的希望慢慢的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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