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次从梦境中醒来,总记得在家乡的小路上艰难跋涉。这些路,就像放不完的电影胶片,记录着故乡的日起日落,就像扯不尽的风筝线,拴着母亲和游子的心。故乡的路,是五彩的,无论我走到哪里,都陪伴我的心向前延伸。 背着书包在田埂上蹦蹦跳跳,没有烦恼,没有忧愁,和我一起奔跑的有燕子、蜻蜓和花丛中的蝴蝶。小河堤上,原本都是芦苇根和带刺的野草,被我们这些淘气的小家伙生生踏出了一溜小路。夏天,路和河没有区别,顺着小河游向学校是最惬意的。冬天,小河上结了冰,溜着冰上学比走那白天化冻的泥泞小道快捷得多。学会骑自行车后,尽管泥巴路上坑坑洼洼,那快要散架的“凤凰”照样驮着三个淘气包吱吱呀呀地蹦跳着前进。小路上经常有农人排水的缺口,我们忘乎所以的经常连人带车冲了进去,浑身泥水不说,车有时候就“瓢”了圈。小田埂上骑车是个绝活,能连续骑过三节田埂的,他的书包就由最早骑下田的同学背着。故乡的小路留给我的伤痛是奶奶78岁哪年,老人家深夜得了急病,当四位邻居深一脚浅一脚把她抬到医院时,医生只说了一句:可惜来晚了。 我们上中学的时候,总能听到许多“放卫星”“小会战”的好消息。当时最让我们开心的是从县城到各公社都要修建石子路。我们每天放学都去工地看看那些筑路的民工,看看新路向前延伸了多少。心想:这路一定能通向省城、通向北京。看着那些压石灰,筛石子,铺路面的人们,从心里感激那些为公路建设做着贡献的人们。我们没见过世面,不知道世界上的路有多宽,有多长,只焦急地盼望着这平坦大路早点竣工。最难忘的是公路通车那天,十多辆我们从没见过的大汽车在一阵鞭炮后由西向东奔来,围观和尾随的人群一波接着一波,我们骑着单车追着车队,那开心,那舒坦至今难忘。在宽阔平坦的路面上,我双手撒把,表演骑车特技,大路也记录着我们的兴奋和快乐。那天,我们在新通车的大路上往返骑车40多里,第一次见到了村庄以外的城镇,第一次看到了那高高的楼房和又宽又长的运河。后来,我们经常在这条路上爬拖拉机,拦公交车。1972年冬天,我告别了乡亲们,从家乡的这条大路走向了军营,奔向了远方。 世纪更替后的第三年,我出差路过故乡,当我看到乡镇间都是沥青大路,乡间小道都是水泥路面的时候,我就像看见年迈的母亲换上了新衣。这次回故乡,虽然也是冬季,但再也不怕泥泞穿上雨靴串门,再也不会满裤腿甩的全是泥巴了。我特地骑上久违的自行车,围着规划后的住宅区转了两圈,村东徐大爷告诉我:现在骑车去淮城,中午就能赶回来吃午饭。当我看见那些年迈的老人平稳地走在小道上,那么安祥,那么幸福,从心里体会到“要想富先修路”的真实含义。大姐家的小三儿开着BJ213过来,把我拉到宁徐和京沪高速公路工地,那里忙得热火朝天,现代化的打桩机、搅拌机、压路机构建了一幅现代气息的蓝图。我想象着,这些高速公路通车后,家乡就是添了翅膀的巨龙,一定会浮摇腾飞搏击万里。 2009年初我回老家,全然不知从哪个出口入城,也不知从哪条大道回乡,幸亏侄女来车接我。侄女告诉我,她沾了这条条大路的光,开了快递公司,每年收入几十万元,乡镇搞起了客货联运集团,仅各种货车就有80多台。我看着窗外快速飞过的标语广告,如同在海面上乘坐飞跃的气艇,那么飘逸,那么刺激。我闭上眼睛寻找飞驰在故乡大道的感觉,如同在母亲的摇篮里那么舒适和温馨。升高的车温把我带进入了梦乡,我梦见许多大路纵横交错,高低有序,跨不到边,看不到头,就像一道道彩色的授带,飘扬在故乡大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