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我接触最多的读物算是一种被叫做“小人书”的连环画了。那时,我们也把这种带有图画和文字的小人书称作“小画书”。现在想来,儿时从那些小人书里学来的点点滴滴,算是我人生的启蒙了。
本家院中有个长我不到十岁的大男孩,我喊他“四哥”。或许因为他很会说话的缘故,恰又排行老四,大人们都喜欢响亮地喊他“老四”。那时,他在本村小学读书还是在有公社驻地的初中读书,我到也忘却了。但记得最清楚的是,那时他有很多很多的小人书。每到他放学回家,我们几个孩子就呼朋引伴地聚拢到他家。有的趴在炕上,有的站在凳子上,有的挤靠在别人的身上,争着看在四哥手里不断翻动着的小人书。在所有孩子中间,只有四哥是认识一些字的。于是,我们大家就不断地央求四哥给我们讲解小人书上的故事。每到此时,四哥便兴致勃勃,一边比划着,一边给我们大家讲解小人书上的故事情节。讲到兴奋处,他还要加上动作和表情,有时还要模仿机关枪嗒嗒嗒的声响,有时还模仿大炮的吼叫声,倘若他用手摆出手枪的姿势,冲着你“啪”的一声,你必须要应声倒地,要装死。不然四哥就会不高兴,他不高兴,我们也就听不到后面更精彩的内容了。他每讲完一段,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议论一阵子或者哈哈大笑或嬉戏打闹作一团,有时还被谁的恶作剧吓一跳。我们都时常浸沉在那些小人书的故事中,为此,四哥常常被大伯责备忘了打猪草,我们也常常被父母嗔怪忘了回家吃饭。
在当时,小人书是很便宜的,只要几分钱就能买一本,最贵的也不到两毛钱。但要得到一两本小人书,却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儿。大家家里都很穷,不像四哥家,四哥的父亲是粮站的会计,家庭条件比我们富裕得多。然而,我对小人书的渴慕以至到了念念不忘的程度,简直着迷入魔一般。为了能得到几本小人书,我就生出许多法子来。
农村的孩子们是没有什么玩具的,所有玩具都是自己用泥巴做的,捏泥人,插飞鸟,做怪兽,凡是能想到的都要做。我常玩的玩具是用泥巴烧制的一种叫“火烧模”的东西,和一种一吹便能哔哔作响的哨子。为了实现拥有小人书的梦想,我就很努力的去打猪草。在得到母亲认可的时候,我就央求会做木工活的父亲,从集市上花两角钱买来四、五个火烧模。那些模具上有的刻着手拿金箍棒的孙悟空,有的刻着肩扛铁耙的猪八戒,还有的刻着花鸟鱼兽或轮船什么的,都有。我就兴冲冲地从村后小溪的最深处,弄来黏黏的泥巴,然后把那些泥巴和着细细的土反反复复地攒上多少遍,把泥巴弄好了,接着就在手心上吐了吐沫,把泥团放在手心里像宝贝似的攒得锃亮,最后把光亮的泥团放到火烧模的模具上,小心翼翼地摁牢固,背面当然也要涂光,一切弄好之后,就轻轻的揭下来。这样,一个新的一模一样的图案就被翻印了下来。我把翻印好的带有各种图案的泥胚模子整整齐齐地放到阴凉处摆好,等晾晒到半干后,就拿到柴火上慢慢地烧烤。大概是由于心急的原因吧,烧的火烧模多半不是很好,有的裂开了纹儿,有的半青半红,还有黑黑的不成样子的,很少有一件精品。我精心挑选几件像样的,就找同龄的小伙伴来看。小伙伴们就捡来破布、烂鞋子等换取自己喜欢的火烧模。不几天的功夫,我就攒了一小堆儿破烂儿。一听到走街串巷的货郎摇着拨浪鼓长一声短一声吆喝的时候,我就拿出那些破烂儿,换上几毛钱。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约好小伙伴,迫不及待得飞奔到公社驻地的书店里,去挑选我们自己梦寐以求得小人书。
就是这样,我的小人书越攒越多,直到后来,竟让父亲把他做木工活时装工具用的木箱子替出来,给我放小人书。在那时,我从小人书里认识了很多英雄人物:有头上裹着白毛巾,手里挥舞着大刀的梁永生(《大刀记》里的人物);有智斗国民党反动派特务的海霞(《海霞》里的女英雄);有在地道里钻来钻去,足智多谋的高传宝(《地道战》里的人物);还有《地雷战》里有名的“铁西瓜”大王,他制作的铁西瓜能把鬼子炸的满天飞;除此之外还有《刘胡兰》、《渡江侦察记》、《永不消失的电波》等。每天我都被画书里的英雄激励着,天天梦想着也能成为像他们那样了不起的人物。
看完小人书,我们便组织小伙伴们来扮戏。我常常缠着父亲给我做木制的手枪和大刀。我每每拿在手里便跃武扬威,神气极了。我们常常把小伙伴分成两派,一派扮演好人,另一派扮演坏蛋。我们玩开仗游戏,或者玩一种叫“占山为王”的游戏。那时,每天都要玩到很晚才回家,只有大人找了好几遍,喊了好几回,才恋恋不舍的回家。现在好多游戏都忘却了,只是清楚地记得:那时悬挂在天空的月亮特别大特别圆特别亮。
随着年龄的增大,我们再也不能聚在一起看小人书了,也不能再玩开仗的游戏了。那些心爱的小人书也在岁月的流逝中消散殆尽。在以后的记忆里,我也再没有见过那么大那么明的月亮了。现在已近不惑之年的我,几乎没见过谁家的孩子再玩过泥巴,或再来玩“占山为王”和“开仗”的游戏,就连小人书也销声匿迹了。现在的孩子都玩着时尚的玩具,呆在家里看日本的“奥特曼”动画。有次,当儿子惊呼“天上的月亮真明亮”时,我内心不由得生出一丝遗憾。
前段时间,偶尔出差到淄川,在蒲松龄故居“松龄园”里看到有卖小人书的,于是就花了舍不得花的大价钱,给儿子买了一套《聊斋》。这套连环画做工很是粗糙,翻翻里面的画,也没有我儿时的那样崭新,就连清新而浓烈的墨香都没有,更不用说精美了。我买了来,送给儿子,这也算是为自己,也为儿子补上一段残缺而美好的时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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