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的心中,也有这样一座山,只要翻过去,就到了奶奶家门口。 奶奶家与山“门当户对”,从窗口望出去,似乎一伸手就能触到。在这山脚下,山谷里,小河畔有我短暂的童年。童年的游戏记不真切了,童年的笑语模糊了,只有调色板上留下的斑斓色块在昭示着曾经的绚烂。 金的阳光,绿的林,蓝的天上浮着小簇白云;粉了桃林,红了樱桃,紫了杨梅,眼瞅着葡萄架下还是一爿青碧;仲夏之夜,月的银光在涌动,山林的深邃幽影里定藏着无尽秘密;门廊里,身着青灰色对襟布衣的婆婆躺在摇椅上喃喃讲着以前啊,以前…旁边趴着懒懒的大白狗;庭树的阴影里,有泛着青幽光的点点萤火在萦来绕去…… 欢乐的时光注定短暂。一年后,父亲把我接回城里,放我在乡下自由生长他会不忍。 从高高的装着防盗网的阳台望出去,天际隐隐地起伏着一抹黛蓝,环住我生活的水泥森林。远远地,那座山与奶奶屋前的山何其相似……一定是这样的:只要翻过它,在山那边的山脚下,庭树环绕着一栋红墙青瓦的老式楼房。正门前种着棵大大的樱桃树,知了声嘶力竭地在鼓噪,斜逸的矮枝桠上,栖着几只打盹的老母鸡。堂屋的门大敞着,面着门,奶奶闭目躺在竹躺椅上,胸前覆着蒲扇。 杉美树子笔下的少年为看大海,一座接着一座地翻跃高山。我不会。我从小就早早地懂得了现实与谨慎,甚至不敢对爸爸说出我心中的臆想。他肯定会说我是个傻孩子,我们是坐了很久的火车才到这的。其实,更是怕大人不屑而肯定地否决我,不在那,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样我会绝望.我宁愿每个阴霾的时候独立高高的阳台膜拜那些神龛似的山,寄以幻想:一定是他们都弄错了,其实就这么近,只是他们绕了很多很多弯路。只要哪一天,我直奔着山走,翻过去,就到了。总有强烈的悲观情绪纠缠着我。如果我终于翻过去,而根本不是,在陌生而荒凉的山顶我会嚎啕大哭,不会有人听到的无助的凄厉的嚎哭,想到这,已在心底寒颤了。 后来,童年的色彩褪去,幼年的遐想不攻自破。 有个美丽的声音仍总在我耳边吟唱:鲜花是太阳的女儿,麦草堆是太阳的儿子…… 又后来,我执意背上行囊,踏上离开父母,更远离老屋的列车,作别南国的青山绿水,只身踏上黄土高坡。孱小孤零的身影瑟立于茫茫风沙之中。不免追问自己难道这一方天空是我要的,还是在负气流浪? 我,既已怀抱过那些花儿和那些清甜的笑声,此刻又仰躺在五月的麦地里吟咏海子的诗。 我虔诚信仰——我,也是太阳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