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我四十五岁。四十五岁是一个可怕的年龄,你不好意思装嫩了,脸上的胡子开始显出破败相来,白发由边缘向头顶靠近;四十五岁,意味着:如果失业,就基本上找不到工作了,一批一批的年轻人带着舍我其谁的表情,气势汹汹地走在你的前面,就像梁实秋所描绘的那样“磕头碰脑的尽是些昂然阔步满面春风的角色”。 2014年,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变了,谨慎、胆小,看美女要躲在电线杆后面看,喜欢王岐山书记推荐的《旧制度与大革命》,读曼昆的《经济学原理》,看央视的国际新闻,还来一点忧国忧民的调调。 用四个字描绘2014年我的状态,那就是“疯狂旋转”。 我总在医院和单位之间来回旋转。先是我的母亲病了。骨结核,一个年深月久的疾病,可就是它,差一点夺去母亲的生命。接紧着,就是我的岳父,急性胰腺炎,疼痛像刀一刀一刀的割着他,他老人家捂在肚子,不顾尊严在地上摸爬打滚。岳父的疼痛还没有散去,给岳父送饭的岳母又摔倒了,右手骨折。情况复杂起来,父母亲需要我,岳父母需要我,妻儿也需要我,但无论如何,我又不可能扔下单位交给我的工作。于是,家庭与亲情像一根鞭子抽打着我,我像陀螺一样疯狂地旋转。我旋转的样子非常难看,外八字,拐拐脚,头发像鸡窝一样炸开。但我顾不得了,我不得不旋转。我一边旋转一边想:兄弟,别叹气,人到中年,这是你应该承受的! 另一根鞭子又狠狠地抽了下来,这根鞭子就是责任与使命。2014年,我完成了转型,由人社局调至商务局,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工作使我像初嫁夫家的小媳妇,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事事小心,时时在意,还要处处讨好夫婿,那情状犹如唐诗人朱庆余所描绘的“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分管工作有太多的不懂,不懂“社消零”,不懂“服务业增加值”,不懂“冷链物流”,只得放下身段,像一个发蒙的小学生,从“人口手刀马走”学起。刚刚有点眉目,第二批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如火如荼地开展了。单位一下子紧起来,班子搭起了,办公室成立了,局党组让我负责群教工作。对企业,要“进百企解百难”;对对口帮扶村,要进村社、进院落、进农户,还要同干农家活、同吃农家饭、同睡农家床。对职工,不准迟到,不准早退,不准上网,不准拖拉浮散。就这样旋转,无法停下来,也永远无法回到原点,就像推着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再也无法停下来。 在我写这篇短文的中间,我两次停下笔与父亲通电话。父亲告诉我,他想修坟,村里五十岁的人都忙着修坟呢。我问修一座坟要多少钱?父亲说三万吧。我脸色有点发白,我恰好在银行里存着这么一笔款子,预备明年把家具换掉,家具跟着我已经十多年了,再不换家就变成博物馆了,但我马上连连点头说:好好好,开年就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