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穿着四个补丁的旧军裤,扛着一个肥大的蛇皮袋子,走进了高中校园。袋子里装满了书本行李衣物和咸菜,也装着我沉重而伟大的梦想:跳出农门,考上大学! 由于那该死的英语拖了后腿,我没能考取鼎鼎大名的天门一中,只好就读这所普通高中。 踏进校门的第一天起,我就发誓:一定要勤学苦读,考上大学!让自己和贫苦的父母过上城里人那样的好日子。高一一整年 ,我每天都要比别人多付出两个小时,早起晚睡,以勤补拙。高二分科分班,我幸运地考进了理科快班:全年级成绩最好的四十五名学生,配备全校最优秀的老师。接着是两年炼狱般的苦读。尽管我拼尽全力,在这个班我只能属中游偏上的成绩,你不得不承认天才的存在。但我从没气馁,为了我的大学梦一如既往的拼命努力。 转眼到了高考最后一个月,倒计时总冲刺开始了。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大大的日期数,眼看着一天一天的逝去,一锤定音的高考正一天一天的来到。压力实在太大了,我彻底抗不住了,感觉高考就像一滩滩淤泥向我袭来,压的无法呼吸,不能自拔。 终于恶魔般的失眠缠上我了。本来生活就相当的艰苦,每周仅靠一瓶咸菜度日,又雪上加霜地开始失眠,已经很瘦的身体更是瘦弱,一米七七的个子,瘦的只有一百一十几斤,成绩也滑到了中游。近乎崩溃的时候,恩师班主任蒋老师发现了我的异常,马上给我减压给我鼓励,并嘱咐在学校食堂打菜的师娘关照我,我没钱打菜,师娘就给我打些免费的菜汤,给我瘦弱的身体多少补充些油水。感谢恩师师娘,让我的成绩和身体没有进一步的下滑,鼓励之情,菜汤之恩,永生不忘! 总算熬到高考了,我们提前一天来到天门城关,住进一个条件很好的旅馆,尽管有恩师关照开导,但面对高考巨大的压力和天壤之别的住宿环境,我还是严重失眠了,三个晚上,辗转反复,彻夜未眠,那是一种撕心裂肺般的折磨啊!真的好后悔挤上这条残忍绝情的独木桥。在彻夜的煎熬中,我暗暗发誓,以后就是讨米要饭,也绝不再读书高考了。靠着万金油的辛辣刺激和大学梦意念的顽强支撑,我总算熬过了那要命的三天。考完回到旅馆,我摊倒在床,仰天长叹,仿佛从地狱重回人间。 接下来是漫长的等待,等待着决定命运的放榜。尽管严重失眠发挥不佳,但凭着平时在快班的功底,我想,好大学可能没希望,但至少应该能考上专科,跳出农门应该没问题的。一家人也都提前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喜庆之中。 终于等到了放榜那天,一大早我便骑着父亲的破自行车风驰电掣地飞到了学校,挤进操场,伸长脖子,焦急的等着老师从县城带着成绩单回来。时间过得好慢好好慢啊,从早晨八点等到了九点,从九点等到了十点,从十点等到十一点……,一直等到了中午,成绩终于来了。 513分!我一下子呆了!天啦!怎么可能啊?我从来没考过这低的分啦!再看录取分数,离分数线仅仅两分之差!?头脑轰地一下,像被电击一般,两眼一片漆黑,几乎瘫软在地。一瞬间,我从梦想的天堂掉进了冰冷黑暗的地狱。全班45人考上了33个啊!为什么偏偏没有我?我本该考上的啊!苍天啦!你为什么如此绝情啦?看着考上的同学欢呼雀跃,我无地自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不知道是怎么离开学校的,我推着车,低垂着头,顶着烈日,两腿像贯铅了似的,有一脚没一脚地,两眼一片悲伤茫然。不到十里的回家路,却是是那么的遥远和漫长,从中午一直走到了傍晚,才依稀看到家乡的身影。我无脸回家,呆坐在河边,双手抱着头,茫然地看着河面上的落叶流向远方。怎么回去面对我的爹娘啊!为了供我读书 家里已一贫如洗,慈爱的父亲拖着病体苦熬,舍不得花一分钱看病,已上到高一的弟弟被迫辍学回家种地,苦命的母亲以妇人之躯顽强地支撑着全家。我怎么去面对你们啊,我的亲人! 天慢慢黑了,我依然呆在河边,不敢回家。突然从远方依稀射来了手电筒晃动的微光, 还有一声声急切而凄厉的呼唤,“三娃__!……”,“三哥__!…: 是母亲和弟弟找我来了。母亲看到了停在路边的自行车,找到了躲在黑暗中哭泣的我。”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啊!“母亲一把抱住我,”我没考上啊!妈!“压抑愧疚的泪水奔腾而出!”没事的,娃儿,有妈在呢!快跟妈回家吧!“回到家里,我瘫倒在床上,滴水未进,整整昏睡了三天,恍惚中我听见了母亲凄厉的哭泣和焦急的呼唤。 尽管一千个不甘心,但家里实在没钱让我复读了,我不得不认命,扛起锄头下地务农。我的大学梦就此破灭了。 快三十年过去了,虽然我早已告别了农村混进了城市,在高楼大厦的阴影和夹缝中,也谋得了一丝生计。但辛酸的大学梦依然梦魇般地纠缠着我,至今都没有走出那份折磨和痛苦。多少次 ,在梦中又回到那庄严的高考考场,多少次,又因为不会做题而焦急恐惧,蓦然惊醒,冷汗满身。每当看到昔日那些考上大学的同学,一个个事业有成,我的心总会隐隐作痛。我也本该能考上,本该能和他们一样,在繁花的都市里活的有模有样有滋有味的啊!可是,可是······ 人生最大的伤痛,不是开局不利,不是半途而废,而是历经千辛万苦,却离成功仅仅一步之遥。 我从不唯心,但我相信命运。命运,不是怨天尤人,不是怀才不遇,不是浑浑噩噩,而是你流血流汗,含辛茹苦,殚精竭虑,却怎么也得不到上苍的恩赐,怎么也打不开那扇幸运之门。 命运,是分为两半的,一半在在我们自己手里,叫拼命;一半在上帝手里,叫天命。勇于拼命,人生才会不留遗憾;安于天命,人生才能淡泊知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