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上初中时,偏偏赶上了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个流传了几干年的封建古训,遭到了批判,读书人有了罪行。
文化革命中的红卫兵小将,扯起了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红色大旗。在社会上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学校里,推倒孔老夫子的塑像。又把老师们,如今是孔老夫子的信徒当做宣讲封资修的忠实走卒,工农兵联合起来踏上一万只脚,永世不让他们翻身。
学校是历代育人成材的圣地,是传播文化文明的摇篮。从此,不在安宁。那几首时代潮流的歌曲,每天在反复的播放。跳忠字舞,唱语录歌,更是考察你对伟大事业是否忠心对待的一个验证。今天,我坦率的讲,那几首歌听的人都有一点烦,又不敢明说。好多抗战和解放后的歌曲都变成了靡靡之音,说是害人心灵的毒鸠。
秋季的一天的傍晚,我一人从学校回家,途中远远的听到,天空有一阵阵清脆欢快明亮的笛声传来。喜的我,停下脚步。侧耳聆听又左右分辨声源来自的方向。
学校门前,有一国营的民用煤场。北边有一家原私人青砖到顶的四合院。在它的东边,有一凹进去的三间低矮的老屋,南窗前有一株枣树,绿色诱人,枝头上结满颗颗红色的果实。在树丛的掩映中,有一个与我同龄的人手持短笛。一曲民间小调的“歌唱二小放牛郎”的曲调旋律,伴着晚霞的余辉,悠然生成,响彻在造反有理这个混沌的世间。好久没有听到这样优美的曲调了,实在是妙哉。
真如同,离开闹市的街头,只身来到寂静山林内,听悬崖下滴水叮咚之声,洗人耳目。观世外桃源的景色,蓝天下青山绿水,让人心头精神振奋。在那个动乱的岁月里,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违,去做人们不敢去做的事。用我当年感情今天我大声地说,人世间,这一同龄人实属有一片叫人可敬之心。
这时,有一个女儿家的身影,在灯光下的窗棱内轻巧的在闪动。
景色,曲调,灯光下的少女,构成一幅平安社会的画卷。欣喜之间,我闭上眼睛,朦胧中只感到时光从身前掠过。映在我的面前是,清风明月,天高星稀,门前花溪的泉水从小桥下潺潺流过。数间茅草房,在山恋的竹林内。庭院里,摆放红烛的长案上堆满了历代古籍残本。万籁无声中,只有草房内那幽幽低沉的声萧,在长空轻轻划过,落下了一片余音。
一人束发绾结,脑后垂落有二条飘带。巧手编识成的花襻,系住身着园领右衽开襟的宽大白色长衫上,下面露出一双登云的步履。宁静的月光下,他挥剑长舞在旷野的山中。随着武步矫捷的身影,时而,仰首向苍天发出一声声的长啸,让人心头为之一震。时而,蹁跹地舞姿和传统的汉家宽袍博带的礼仪服饰,被徐徐的山风吹过,显示出了飘逸灵动和端庄秀丽的美。
这是我生活中一个真情心思的向往,人间美好的大同境界,谁又能身在其中?
忽然,天色骤变,郎郎的明月被涌起的乌云遮盖。绿树摇曳,红叶飘落。倾刻间,倾盆大雨落下,汹涌的洪水淹没了深渊又漫上堤岸。小镇被洪水淹过,风高浪急的波涛中飘流下一叶孤舟,由东向西飘去。雷声晌过,在暴风雨声中,船上的人们在哭喊着,妈妈,我要回家…..妈妈,我不去…….。透过天空闪电的一瞬间,我看到一群少男少女苍白的脸上呈现出一副十分恐惧的表情来。跪在舱前,伸出可怜的一双双手,向亲人呼救,向人间呐喊,要向苍天讨回自已的命运。
可是,茫茫的水面那有舟船停靠的港湾。孤独的小舟又怎能经起惊涛骇浪的颠波,在一片急流漩涡危逼下,破碎的小舟上,还有呼唤生命的人儿,渐渐淹没在洪水涛声中……。
一阵阵的哭喊声把我从梦中惊醒,睁开流泪的双眼,黄士,黄沙,黄尘满目是一片荒凉。还有陌生的人群和听不懂的语言,我不敢相信,这是我人生想不到的归宿。
这一悲哀的场景,让人们永远记在了心头。回转身来看一看早己翻开的日历,2006年10月17日,屈指算一算已有三十七年之多。
记的,来到大西北,数一数身旁有十几朵花儿落难与此。没有几年,有的花儿留在了大西北。有的花儿移植在冀中的平原上,有的花儿杳无音信,有的花儿回到了小镇,有的花儿永远留在回想的记忆中。
唯独,像片上的这三朵闺阁之花。老天真是有意的安排,她们有序的散落在南北一条直线上,成为大西北沙漠间一丛丛绿叶中的红花。漫漫的艰苦岁月中,没有人给她们一点修饬,同病相怜之中,也没有人敢给她们一点善良地宽慰。可是,她们天生不枯萎,她们磨练中不寂寞,她们风雨中也不雕零。她们顽强的与雪儿争艳,与风沙抗衡,她们把少女的容貌留在蓝天下,她们把人生的美丽献给了大草原。
不知是人们偏爱她们的妩媚争艳,还是饥渴的生活里,看到如此艳美的花蕾,人们精心去守护她们,谁都不愿亲手去采撷。还是怕在那个艰苦的年代,一句无意的话,让她们孤芳自赏中伤害了她们自尊的愁肠。花落谁家,那几年,竞是无人知晓……。
我们一起在大西北生活了好几年,当年,由一群天真豆蔻年华的年轻人,到今天白发已跃上眉梢的中年人。岁月留下的彼此长久的友情,一直到今天。
像片上右边她,家境并不宽裕,幸福的生活难以与她相伴。有谁能料到,那几间矮矮的老屋中,竞然孕育出一个女儿家高高的身材,修长的背后一双发辫甩落在肩头,衣着朴实羞羞答答小口难开。文静的面容,看上去纯净玉瓷的脸上有一丝暇疵。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她还是容颜不减。前几年,我去她们的家,我还嘻笑对她说,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怎么不显老呢?她只是轻轻一笑。
想起乡下那几年的生活情景,就如建筑工地上筛沙子一个目样。有条件有能力的好多人相继都离开了我们,筛落剩下的几块矾渣碎石,官地村就是我们三个人 (李雨春和我,还有她)。可是,我们还如同兄弟姐妹一般,相互帮助,相互同情。官地村的女知青中只有她自己在孤守闺房。想是她耐不住人间的寂寞,独自一人也没有一个说话的。先是到了村里三木匠常家,与他的姑娘云兰子去做伴。因乡下人家的小闺房,卫生条件不行,不符合城里人爱干净的条件。不知何故,她又改变了意见,在官地村干活吃饭。每天黄昏后,去小甲赖与小镇上女知青同李学英和关荣琴夜宿说话去了。
为此事,给我和李雨春又增加了一个大事,天天如此护送她到小甲赖大队的知青点。想她也有一个心眼,晚上我一个格格出门去,你们两个国舅爷岂有不护送之理。
有一天,我和李雨春还有她去往小甲赖的路上。看着天色己晚,忽然,我想到了什么,朝着旁边李雨春努努嘴。狼来了。说完,我们俩个撒开腿就往前跑,顾不的身后还有她。
当时,在老乡家门口都有用白灰水刷成0字型的圆圈。说是防止夜间狼来了伤害牲灵。可是,从我们来到这,到我们回来,这一段时间没见过狼。听说,狼也有信息在交流,只因小甲赖有一猎手名二本善。枪法如神,威震一方,想是它们故尔不敢来也。
也有可能她听到我的说话,她抬头看到天上的月儿已升在了东方,路两旁被风吹动的绿色庄稼叶子发出哗哗的声晌。她一个弱女子,怎能担得起突然的惊吓。双手护住前胸,扭动身子,在后面没有一声的喊叫在追赶我们。
跑到小学校的北边,我们停住脚步,回身看到她一步步地赶来。有生笫一次看到知青中,一个女儿家她奔跑的姿式,她跑动起来双脚不是往后甩,而是往左右甩,叫人看的直发笑。
她低着头也不言语就是一个劲的跑,跑到我俩跟前,双手叉腰大口的喘着粗气。一会抬起头来,在皎洁的月光下,不知里汗水还是泪水点点滴滴挂在脸上。右手指着我,张口嘴气喘吁吁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用说,从她当时的表情上看,目光里猜的出对我有一个十分怨恨的感觉。此时,一个女儿家心里有话是说不出口的,看她的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明白了。她心里一定狠狠地说,你,你,你真不是一个好东西。
1997年的初秋,我回到了内蒙古,在西戈梁上我们原知青居住的地方(已变为了一片废墟)。乡亲们知道我又回到那个地方,放下手里的活,从西梁上,马莲地上赶过来看我。
人群中,本应该有那一张熟悉的脸,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夜晚,我跟在乡亲们的背后,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来到一家门前。从柴门的外面,就听到屋里有人在吵架,都怨你,别说了,说了还有甚用。听说我要来,那几天,她茶不思饭不想,想到自己的身世,想到自己今天的生活,想到自己做了别人的新娘,每日哭哭啼啼以泪洗面。
我想当时见面时,来哇,她就这么一句话,我己经是无言可对了。不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安慰她盼望家乡人来到的感情。一次重返内蒙古与她面对面的相见,把我追思到了一个很久的年代,它把我们隔断了干里路的遥远之外。我只有惋惜她的命运不佳,我也没有回天之术,能让她重新回到小镇。
闭塞的小山村,我们这些人当时还停留在男女授受不亲的传统旧习中,有终成眷属的还不多。想念的人走了,岁月中只留下了一点思念,似眼前的流水尚无舟船可渡。那么多年,知青们一是没有勇气,二是不能,脸朝黄土背朝天说是在这心安理的一辈子,就这样窝窝囊囊活下去。
这其中,有我一个没有成为事实的遐想。事情果真像我说的这样,沉重的历史上,将永远永远在远方,在我们生活过的大西北,逢年过节时总会有一只纤纤的细手在挥动着沾满泪水的黄手帕,向着东方的家乡和亲人在呼唤。那么,我深信胡茄十八拍还会再有人将旧曲填上新词重新来写 。
想到乡下那个岁月,一个女知青一年能挣出口粮钱,回家的路费和穿衣打扮的费用来,这是不可能的。一是没有这个体力和田间的技巧,二是没有农家女那一个天生的泼辣劲,三是城里人和乡下人其中有一个思想意识的隔阂在中间,好多事不能如愿的做下来。
一个女知青,天生的弱女子。豆蔻年华中举目无亲,来到走西口的土默川平原上。几年中,同志的帮助是达不到她们的理想。有能力的先后离去,没有办法的划地为牢举手无援。有人咬紧牙关,就是逝去了青春也要回到故乡。可是,为了回家,那几十斤全国粮票是何等艰难的寻来。那一张病返证明书,只能望梅止渴。漫漫长夜的征途上,有的被田间繁重的农田劳动累倒,因种种情况也得不到家的温暖。绝望中,也看不到黎明的曙光。为了不在受这个苦,好歹的活下去,只能寻个人家,在农村扎根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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