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是个美人,温软娴静,眼深如潭水。
旧年搭建的小木屋同河流流淌,一声一息,在熹微的晨光中轻拂。老主人持着根弯弯曲曲的拐杖,是那百年樟树崩塌时赠与她最后的纪念。她慢悠悠地打开花布帘,哟,花瓣儿碎了一地,青草烂漫地铺开铺开,延伸到了更远的地方。“去踩踩那软软的土地”,老主人想,一边使劲地推开大门,这门不太好开,至少对于老主人来说是这样。无数的阳光因子渐渐地,渐渐地渗进来,洒了老主人一脸。呵,那消瘦苍白的沟壑纵横的面庞突然变得有些容光焕发起来。老主人不想关门了,她还是那么慢悠悠地走下去,每走一步都细心留意着自己与草地发出的声响,尽管很轻很轻,她的耳朵也几乎快长出茧来了,可她就是要听。就这样,她一步一步地把自己踩回了年轻时的摸样。
她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姑娘,穿着一袭粟色的长裙,简单地把头发盘上去,那时的她对什么都不上心,除了看书。放牛的小牧童坐在草地上,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他几乎天天能看见一个年轻的姑娘拿着一本书从这头看到那头,融融的春光和翠翠的青草是她最美的背景。一天,那个牧童叫住了她,“嘿,你在看什么呢?这么有趣。”“你不懂。”她说。“我知道我不懂,因为我根本就不识字,可是我会用叶子吹出一首曲子来。”她微笑地看着那个牧童,却没有说话。“你要听吗?我可以吹给你听的。”“谢谢你。”后来,小牧童天天给她吹曲子,一直吹到她做梦都会梦见这首曲子的音调。
慢慢地,年轻的姑娘长大了,是一朵娉婷婀娜的鲜花,是一只羞涩的燕,一个邻居贵族家的男子向她求婚,她拒绝了。她认为他刻板无趣,是他配不上她,尽管在其他人的心中却是恰恰相反。她爱上了一个英俊的乡绅,文质彬彬,谈吐自然,她是多么仰慕他对文学的见解,他们拥有共同的爱好与品位。只是,乡绅的家庭坚决地认定门当户对,他决定与她私奔,这是唯一的办法。那晚,姑娘彻夜不寐,她想起了小说中无数人私奔最后的悲剧,不遵循自然伦理必将受到社会的谴责,更何况,她怎忍心让男方放弃如此雄厚的财产。第二天,她选择放弃,乡绅由于悲痛万分离开这片乡村。她,依然看书。
时光变迁,她的父母双双去世,她一个人将他们埋在了山边的土地里,每年去祭拜一次。芬香的迷雾在山头缭绕,山脚的白菜地是她唯一的收入。
老主人边走边看,忽然哼起了一首曲子,好熟悉的音调啊,是当年牧童吹给她听的那首。终于,她来到了小溪流畔,坐在了一块冰冷的石头上,幽幽的流水不知起源,大概是从天边泻下来的吧。她在这里坐了很久,忘记了时间。
第二天傍晚,村民们纷纷寻找着老主人的去向。“她家门还开着呢。”“那么人去哪里了?”“看来是老糊涂了啊。”
许久,他们发现了一个线索,在河边,有一根弯弯曲曲的拐杖,老主人却消失了。
人们开始纷纷猜疑,或许是她不小心掉到溪里淹死了,尸体顺着河流飘下去,再也寻不到一丝踪迹。
木屋的门依然孤独地敞开着,它等待着老主人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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