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轮明月并不远,挂在院落的枝头上。
清辉洒了一地,晚饭后,就徒步走了出去。
巷口有灯光斜射进来,乡村冬夜的风,有点生硬,有点野,缠着脸颊,馨凉馨凉的。
巷口路灯下坐着老人,街坊四邻,就着月色和灯光闲谈着,东家的根子生了一个九斤重的女娃,那小胳膊就像是嫩藕似的。西邻的伊若,男人落魄而归,而伊若不计前嫌的收留他,待他一如从前。河边的远东哥今年又种了2百亩的红萝卜,可是红萝卜的价钱并不好,这庄稼人啊,种地也得勤奋稳重,每一个脚印得稳实了脚跟,谁不想发大财赚大钱?庄稼人的本分,得守住了。
走过闲散闲侃的乡邻,顺着路灯向西踱步,第二盏路灯下坐着一个老人,手中的戏匣子,依依呀呀的唱着《打金枝》,母亲说伊若的男人回来了,在外面漂泊流浪了一辈子,临到老了什么也没落住,伊若顶着南城乡邻的闲言碎语,把男人收留在家里,落魄不落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自己的男人,一生多漫长,谁还没走过一段弯路?
伊若的男人看见是我,憨憨的笑着说,静丫头呀,城里的工作那么忙,怎么有闲时间回来住下了?你看我这戏匣子真好,你伊若婶子给我买的,赶明儿也给你老爹买一个去,可好听了呢,想听什么下载什么。说话的档口,伊若走过来,我回头看时,路灯正好照在她的脸上,氤氲澄黄的光鲜,脸上依旧是深藏的平静和平淡,连说话亦如村北的河水一样,轻缓,恬淡。
这个冬夜是周六,城根下的人家,有做礼拜的,第三盏路灯,正好在家门口,母亲也信耶稣,村里人的娱乐方式很简单,也很单一,虽然家家都有电视,很多人家也装了网线,但是,小村大多数人,还保持着最原始的娱乐方式,清淡,快乐,祥静。
陪母亲走到门前,让她自己进去了,我知道,那是母亲的快乐,母亲生活的一个部分和片段,母亲和小村人的娱乐方式。我走不进去,也不愿意打扰他们的气氛。母亲进去做礼拜了,我走过城南的排杨,走出路灯的光影,走出小村环顾的目光,只身月色里。
小村依旧安静着,清辉无暇,月照眠,小村渐入梦乡。此时的我仿若站在时光之外,走进月色里,我站在了自己对面。
四周很安静,心底升起一缕落落的孤寂。
我摘掉附丽已久的面具,以素清的面孔倚栏,小村的母亲和乡邻,依旧朴实平淡的生活着,我却在时光的路上,丢了自己。母女连心,那种疼必是相通的,最迷茫的时候,母亲打电话说,想我了,要我回来陪她。
我裹挟披星戴月的疲累和怅惘,站在母亲面前,走进小村的祥静和平淡,母亲做着我喜欢吃的饭菜,亦如很多次的返回一样,母亲和父亲,做着自己的家务,过着小村人的清贫和简单的生活,对于我的所有,只字不提。
其实,我懂母亲。
就像读懂小村的清贫和简单,安静和祥和一样。世间万物都是一样,生命的载体总不尽相同,不管在那个层次那个环境,人生的起伏跌宕,坎坷崎岖,都是旅途风景,时光乘风而去,守住季节轮回里的淡然和清贫,也就守住了岁月沉香。
我懂母亲索要的陪伴和相守,懂这三盏路灯一月色的清淡和平静。
浮生一世啊,又有多少个日子是留给快乐和幸福的?
这个瞬间,我忽然就明朗了。
人随月色净。
我的心,开始升温,如同,蹲在一堆篝火的旁边,被煨烫的暖暖的。
吸一口空气,我忽然就被明月空净的清辉感动了,被母亲这种最朴素的爱感动了,被小村的清贫和简单,素淡的情怀感动了。
我比任何时候都幸福,快乐。
收拾起思绪,带着月色的空净走回小村的烟火,巷口的路灯下,母亲安静的坐着,等着。
我搀起母亲的胳膊,笑了笑说,没事了,我们回家。
那轮明月并不远,就挂在院落的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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