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生命里我们都穿过很多鞋子,然而最温暖的还是小时候妈妈做的鞋子。
我们小的时候,家里非常困难,爸爸妈妈工资低,家里孩子又特别多,爸爸妈妈不但拉扯着自己家的孩子,还义务拉扯着别人家的孩子。那个时代,粮食、布都是国家定量的,每人每月几斤粮食,每人每月几尺布,国家都是有规定的,岁数越大,粮食和布会相应的多一点。买粮食和布,要使用粮票和布票。
那个时代,买粮食光用钱是不行的,还得用粮票,也就是说好比买三十斤的粮食,你要给粮店三十斤的粮票和三十斤的粮食钱,两样都交给人家,人家才会卖给你粮食。没有粮票,是一斤粮食也买不来的。布票,也是这个作用,拿了布票和钱,才能买来相应的布,二者缺一不可。那个年代粮店和商店都是公家的,粮店和商店的售货员也都是国家正式的职工,待遇优厚,还特别有权利,所以那个年代,在粮店和商店上班的人特别受尊重。谁要是娶个在商店上班的媳妇或是丈夫,着实会让大家羡慕一阵子呢。
母亲是用心疼了每个孩子的,每个做母亲的都想自己家的孩子穿得鞋子能够温暖和舒适,天下母亲的心思是一样的。
那时,我还很小,我能记住的就是邻居们常来家里和妈妈交换手套样和鞋样。要是妈妈的手套样和鞋样好看,邻居就会惊叹:“张老师,你的鞋样真好看,借我用一用吧?我回家画了下来,就还给你!”妈妈听到别人的表扬自然是很高兴,就告诉人家鞋样的来源,也就是这个鞋样是从哪里淘来得。然后爽快借给人家,还免不了宝贝似的告诉人家不要把鞋样弄丢了。那个时代,穿鞋是很紧要的事情,每个家庭主妇,都会把鞋样宝贝似的放着。
我不会做鞋,我只是常常看妈妈做鞋。我们小时候穿的鞋子,大多来自妈妈一针一线的制作。在我的记忆里,妈妈首先会把旧布浆洗好。然后用面在铁锅里打上糨子,待到糨子凉了以后,倒入盆中,待用。先要打好褙子:一层布,一层糨子,再一层布,再一层糨子,依着这样的程序,把这些稍微结实一些的旧布粘在一起,做成一张约几十毫米厚的褙子,因为火炕比较热,在我的记忆里,妈妈常常把炕被掀开或是拿下来,把褙子放在火炕上烤干,也有放在桌子上或是箱子上得时候,放在平整的地方,把褙子晾干,妈妈常常非常严厉的警告我们不许碰她得褙子,被碰过后的褙子就不平整了,就达不到好的褙子效果,也会影响鞋子的效果。我们小时候,胆子是极其小的,妈妈的话就是圣旨,没人想挨打,也没人想给这个贫困的家庭添乱。褙子晾干后,第一道工序褙子就做好了。
做鞋的第二道工序是,依照纸脚样剪出若干个底子,剪白色的滚边(斜裁)若干,用浆糊把滚边贴到其中的两个底子,另外剪两个比鞋底样子宽出1。5cm的白布鞋底样子,将鞋底包裹起来用浆糊粘好,按平,这样鞋底会很好看,做出的鞋子显得很干净而清爽。将做好的几层鞋底叠在一起,码整齐后用浆糊粘在一起,然后晾干,待到鞋底完全干透,就可以纳鞋底了。
我看见妈妈是这样纳鞋底的,首先把白线拧成麻花劲的白绳,约是6到10根线的样子,线绳的粗细要和底子的厚度相匹配。利用凳子进行扭结,一脚踩住凳子和凳子上一端的线绳,一手进行扭白线绳。白线绳要扭结得不送不紧,松了,过紧了,纳底子的时候效果都不好。
纳底子的时候,通常是从外圈开始的,要从底子外围边缘先缝一圈,由此再向中间一圈一圈的缝,每圈之间距离二三十毫米的样子。因为鞋底很厚,妈妈常常用锥子先给鞋底扎眼,然后再把细绳用针穿过去。细绳穿过去,还要稍微用力拉一下,拉线的时候一定要收紧线,这样针脚会紧实一些,这样底子才结实,不容易磨坏。底子全纳完的时候,底子上的针脚密密麻麻的,均匀,细致。纳底子的活最能显示一个女人的心思。
做鞋面,用浆糊两面都糊上布,外层糊两层布,里层可以糊一层比较柔软的绒布之类的,依照鞋样剪出一双鞋面的纸型来。把鞋面缝合,硬物把鞋里面的四周顶一下,顶磁实一些。裁和鞋面相配的滚边布宽2cm左右,鞋面上部边用其他颜色(和鞋面相配就行)布条滚边。鞋面下部边用白色滚边条滚边。做鞋内底, 取几层柔软的布,依照纸样剪出2个底子,周围滚白色边,用缝纫机沿着边缘向中心车同心圆,方法同匝鞋垫。上鞋,将纳好的底子、鞋内底、鞋面对好,周围缝一圈,鞋就做成了。
小时候,夏天我们穿着母亲亲手做的布鞋,满山的疯跑。冬天,我们穿着母亲做的棉鞋,温暖而舒适。小时候,我没冻过脚,倒是长大了,穿着买来的鞋子,脚常被冻得红肿、紫青。脚被冻伤了,我就特别的害怕了冬天,害怕冻脚病的复发。一到冬天,我的脚稍微冷点,就会又疼又痒。
那难过的日子大抵都是在乡下,乡下的教室没有暖气,班级的中间部位是个大火炉,每年按装那大火炉学校都不管,需要班主任亲自领着学生们按装,女老师动手能力总是比较差,尽了力,也常常会把炉子按得一烧就直冒烟,第二天就免不了要重新按装。烧火炉,对孩子们来说,也常常成为了问题,在上课之前,有的值日生会没把火炉点着,有的值日生会事刚刚点着火炉,班级那个冷啊,每个人都跺着脚,哈着热气还冷。就在这样恶劣的乡村教学环境中,我一呆就是十七年,当了十七年的班主任,脚也被冻坏了十七年。最难熬的就是脚被冻坏的那种昼夜的奇疼奇痒,每天晚上下班回家都要煮上一锅茄子杆水,在水特别热的时候,咬着牙把脚放进茄子杆水里,免不了是一声叫唤一声诶呦的疼痛和奇痒,一泡就是一周才能完全医好冻脚。然后是脚又冻了,冻了再泡茄子杆水,如此反复会折腾上一个冬季。所以,我特别恐惧冬天。
后来我进了县城,县城学校环境很好,都是教学楼和暖气,我的冻脚病至此没有再复发。人们常常问我县城好不好?我说当然好了,少遭了不少罪,就是少挣点钱,也值了。有好处在,大抵也有坏处的吧。我知道鞋子是用来走路的,然而,在以车代步的日子里仍然留下了些许难过,些许伤害,在灵魂深处挥之不去,每次想起,眼泪便会如小泉涌出。
那年啊,那年,不堪回首的那年。
进了县城的冬季,我包过一次车的,不知怎么的,下一年包车的时候,她们就把我开除了。后来又一组包车的同事们约请我,因为只差了一个人包车的事情不能成,我就遂了大家的心愿,加入包车的行列。
然而,最为悲惨的事情发生了,那是元旦之前的一个日子,学校给每人发了十斤鸡蛋,就这样我们每人都抱着那一大包着实不轻的鸡蛋。那天,我们包车的四个人都上了车,包车费那年是每人每月120元钱。那天,不知道是什么犯斜了,也不知道那天哪股风不对了,我们包车里面有个处级干部家属,半路她突然撵我下车,我也是交了车费的,况且冬天晚上下班,路黑又滑,于是我就没下车。下车时,我告诉她我的事情以后不用她多嘴。然后,我就下车了。
仅仅只是因为和处级领导的家属顶了一句嘴,第二天,她来到我办公室,嗷嗷的叫骂我,辱骂我长达十多分钟,还一次次扑上来要打我嘴巴子,说在这个学校没人敢像我这样和她顶嘴。我的爸爸妈妈都是教师,我也来自知识分子家庭。我从来没受过这样的侮辱和屈辱,我痛哭不止,那凄惨的哭声震动了整个教学楼。这次事件,深深伤害了我。至此,我不再和同事们包车了。那个处级领导家属,我们也至此不再说话。每次她都恨恨的瞅着我,恨不得把我撕烂。在学校组织去画山游玩时,她一次又一次的猛踢我坐的凳子,学校当时包了两个中型车,不够坐,就把一些凳子拿到了车上的过道里。我对人一向谦让,自己早上了车,也有很好的位置,但因为学校一个教师身体不好,我就把座位让给了那个身体不好的教师,于是自己坐到了车上的木凳上。看见那个处级干部家属,猛踹我的凳子,几乎凳子就被她踹飞,我一声没出,就主动坐到别处了。我没想到,事隔一年,她还如此嚣张。我也真领教了处级领导家属的厉害。
我上班的路很远,每次大约走二十五六分钟,一天需要走四次。因为现在卖的鞋子都不保暖,所以我一直穿着我的旧皮靴,旧皮靴皮子很厚,到了外面冻不透。就这样,我的一双军工皮靴,一穿就是十年,直到今天,我仍然穿着它上班。每次,在小区里走路的时候,女人们会盯着我的鞋子看,仿佛那鞋子是怪物似的。
再严寒的冬天我也不怕,我来自于农村,从小是在苦日子里长大的,我不怕吃苦,不怕走路,不怕距离远。这个世界,我什么也不怕,只畏惧人心的严寒。哪管冬天把我冻成一个雪人,能让我有尊严的活着,这样就够了。
我亦不需要别人是否瞧得起我,我要走自己的路。穿自己的鞋子,走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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