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住久了,和主人相互磨合,便有了独特的属于自己的气息。看到一张照片,红色粘土砖墙,粘着黑的烟火色,窗户以下,堆满了残砖断瓦。窗玻璃只有残破的几块,棱角分明地悬着。窗前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一个长发的女子,表情凝重。这样的画面,有雕刻时光的味道,有几分落寞和颓废的女人,站在旧时光里,站成了一道骨感的风景。曾经写过一篇名叫《家园》的散文,被主人丢弃的破房子,房顶都裂开了口子,张开惊恐的大嘴。而房子的上方正好有棵百年柳树,垂下绿丝绦。绿,那象征生命顽强的绿,房子老了,它不会老。主人走了,它不会走。生命与颓废相互映衬,站在时光里,从过去到现在,历史刹那凝固,象无声的语言。象一本旧书,每一颗字都沾着烟火气,不老的烟火气。而从另一侧,房间齐腰高的小门,柴扉半掩的小门,进去。巴掌大的小院子里,野草丛生。有黄的花,争芳斗艳,那样醒目的花,黄得令人心碎,它们自顾自地开着。不管过去多少年,它们开着。不论在寻常巷陌或是宫墙楼阁,它们开着。也不论有没有人欣赏赞美,它们开着。
我想有一所旧房子,我不在意,他是不是高楼,哪怕砖砌或者干打垒。一所旧房子,足以容下一颗落满尘埃的心,足以为一颗疲惫而荒乱的心疗伤。希望它最好在郊区,有清的水环绕,有绿的山依靠。没有车马喧嚣,偶尔传来虫鸣鸡叫声,或是一二声犬吠。我希望最好有一个小院子,我可以饲养动物,种花种树种蔬菜。
星期天,我和母亲去挖野菜。那个地方叫羊沟湾。远离了市区,有夏的风,时时吹拂,天气时阴时睛。那些高高低低错落有秩的田野,种着蔬菜和松树苗。外围沿公路的一侧,水沟里用来浇庄稼地的水在不停奔流。环顾四野,远山葱绿,树木环抱。只有一个人,在公路上清扫垃圾。唰唰的扫帚声,不绝于耳。我放开嗓子唱歌,绝不会有人回头。安静的乡村,我的歌声过后,复又安静。母亲蹲在地里,挖苦苦菜。母亲说:“六零年代,这菜养活了多少人。”后来,我们把这些野菜去了苦味,剁碎,用肉陷和在一起包饺子,那口感绝对是人间珍馐,唇齿留香。我们顺着乡村的小路,往回走,发现很多农家,都盖了楼,大多三四层的建筑,楼房中间围合起来的一片,可以种花养鱼,植树搭石。这些房子多成了农家乐。这些失去了农村淳厚味道的钢筋混凝土建筑,让我心生遗憾。一个地方失去了它本来的面貌特色而盲目,或者一味城市化,无异于东施效颦。
曾经旅游到有世界文化遗产之称的云南丽江。“古城丽江把经济和战略重地与崎岖的地势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真实、完美地保存和再现了古朴的风貌。古城的建筑历经无数朝代的洗礼,饱经沧桑,它融汇了各个民族的文化特色而声名远扬。丽江还拥有古老的供水系统,这一系统纵横交错、精巧独特,至今仍在有效地发挥着作用。”真的,丽江是一个去了就不想回来的地方,但是,现在又有很多人在感慨,它的商业气息太重。踩着青石板,行走在迷宫一样的巷子里,顺水而入,逆水而出。夜色中那些挂满红灯笼的旧房子,流光飞彩,间或用古时的车轮、粗的麻绳来装饰。酒吧里身穿民族服装的姑娘们,不停地对歌。甚至还有用旧的纺车织布的女人,也是穿了华丽的少数民族服装,埋头织布。细观之,你几乎忘了这是哪朝哪代。
也曾经穿梭于老北京的胡同里,有保存完整的四合院。在巷子的最深处,几乎没有人烟踏足而来的地方,开着一个小小的咖啡店。我喜欢这样的房子,这样的生意,这哪里是在做生意啊,纯粹是在享受慢的时光,坐在老北京的胡同里品咖啡,该是怎样的一种情调啊?亦中亦洋。我已经记不清房子的样子了,只记得是晚上,从窗户里透出淡的光。可是如果可以,如果真的在这样的地方有这样的一所旧房子。我一定会好好的打理它。把旧的木制的窗框刷成湖蓝色,在窗台上种植,碎的野花,而且一定要用漆成奶白色的木栅栏围护起来。砖砌的墙壁全都刷成白色,或者随心情而变,不断变换颜色。入门出,挂上铁艺的招牌。至于室内,田园风格应是首选。屋内有古老的碟片,放一些经典的电影歌曲,不停地唱啊唱,唱到你噙满泪花,唱到你忘了回家。我没有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这样的旧房子。于是,回身精心的打理自己的卧室。
同事们都在买大房子,什么首付月供。我却醉心于收拾自己的方寸之地, 首先拿我的卧室开刀。卧室里过气的、旧的组合柜,曾经是淡粉的颜色,如今,在岁月的磨砺中变成了暗黄。我买了奶白色和绿色的壁纸,为旧家具整容,几乎不舍昼夜。亮了,家具亮了,屋子里也亮堂了。有几件手工品是我的最爱。一件是牙签粘成的假窗户,窗框全用牙签粘成,上面呈圆弧形,背景是草绿色,捡了一根树枝,刷成白色,粘到窗框里侧,再粘上一只白色的飞鸟,那景色便灵动起来。在窗台,摆放一个白色的塑料花插,看起来象花瓶一样,插几朵紫色的塑料花。假窗户挂在墙上,使逼仄的卧室,加强了空间感。再一件是摆饰,依然用牙签制作,双面坡屋顶的小房子,木门木窗,窗上挂帘。小院子里,摆桌子和凳子,还有秋千。第三件是,树皮相框。用捡来的旧树皮做相框,粘到三合板上。旧树皮的表面,涂指甲油,要不会暗淡无光,还在右下角,粘了一个磨平的松塔,最后用麻绳缠绕悬挂起来。我为我的卧室取了一个雅致的名字,叫绿痕斋。绿痕斋三个字描画到一块石头上,分外抢眼。我用最经济的手段打造自己不可复制的旧房子,并使之涣然一新,周身焕发着属于自己的独特的味道。我每天居于其中,安闲而适意,听着音乐,泡一杯茶或一杯咖啡,一任散淡的时光渐行渐远。房子不大,却令我心安。房子老气,却古朴凝重。
如果在乡下,我有一对年迈的爷爷奶奶该多好,他们守着一个旧房子,气定神闲。用旧的瓦缸装满粮食和蔬菜。他们脸上的沟壑比房子还老。他们用颤微微的翕动的嘴唇给我讲房子一样老的故事。在旧的光阴里,在瘦的时间的河里,美好而散淡的时光氤氲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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