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我在村里的小学教书。
那时的工资很低,常常还会拖上半年。父母离得远,我不愿朝他们伸手,所以,一直很拮据。
放暑假之前,学校每人发了几十块钱奖金。几个年轻人嚷着要庆祝,就买了酒菜,来我家喝酒。从中午一直喝到下午,才东倒西歪地散了。我喝得半醉,收拾啤酒瓶子的时候,发现了一只特殊的酒瓶盖子,里面印着蓝色的数字——18,我端详了一阵,才知道是中奖了——啤酒厂搞促销,经常会用这种方法。去村头的商店问,才知道这种奖要到啤酒厂去兑。我问是什么奖品,老板含糊说不清楚,但应该还不错吧,是二等奖。
第二天没事,我起了个大早,去啤酒厂兑奖。啤酒厂还在海州——大概有五六十里的路程。我骑一辆旧自行车,一路还算轻松,骑了两个多小时,问了几个人,过了一条铁道,才找到啤酒厂。在兑奖处,大爷笑眯眯地说,小伙子幸运呵——这些奖品,你选一样吧!我看了,有漂亮的瓷器,录音机,还有电风扇。我指着电风扇对大爷说,就要它啦!
——春天的时候,经人介绍,我认识了邻村的一个女孩,叫春燕,对我很好。她家种了十几亩棉花,每天都要在田里干活。现在天气热了,她的房间里连一台电风扇都没有,我想把这奖品送给她。
回来的一路骑得颇为艰辛。时值中午,太阳很毒,浑身是汗,后背晒得火辣辣的。口又干渴,肚里又饿,双腿沉得厉害。但一想到春燕,就有了力气。骑到家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下午,我去给春燕送电风扇。几天没见她,竟黑了许多。到她房里,我把电风扇插上,她站在电风扇前面不愿离开,说,好凉快啊!看着她开心,我也很高兴。坐了一阵子,她又站起来,说,送你件礼物。就取了床上的两个袋子,打开来看,是一件淡黄色的男式衬衣,一条深色的西裤。送你的!她笑着,把袋子递给我。我问她,好好的买衣服干什么?她说,再过几天,你生日啊!我一愣,自己都忘了。未来的岳母进来,说,这鬼丫头,想买衣服也不跟我说,家里的活干完了,又跑农场干了好几天,挣了一百多块钱。死热的天,晒成黑人了。春燕把母亲推出去,对我说,别听妈瞎说!我把她的手拉过来看,那手上还有洗不掉的绿色汁液。
现在,我和春燕结婚十多年了,偶尔也有拌嘴的时候,我就对她说,看在你跟我吃了很多苦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啦!她听了,也会撇撇嘴,不屑地哼一声,说,看在你也吃了很多苦的份上,我也不跟你计较啦!
贫困的爱情让人更加珍惜。那件淡黄色的衬衣,早就不能再穿了,但我总舍不得仍,把它熨了又熨,一直珍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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