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没有暖气,有点冷,我凑近手旁的茶杯,白底青花透着些许暖意,轻吹了一吹,荡起浅色的波纹。
今年的清明节来的稍晚一些,街后面的小叶白腊,枝头稀松,像一只打瞌睡的猫,懒懒的卧着。母亲趁有空,预备着扫墓的东西,清明节放假才近几年的事情,以前都是清明当天人们一窝蜂去扫墓。记得姥姥总提前在周末,也是过完年大家团聚,平常都有事,所以只有周末。因为扫墓去不太方便,我一个人在家等,母亲从姥姥家回来,手都会拎着吃的,炒韭菜、肉和馒头。
如今舅舅到了耳顺的年纪,母亲也两鬓白发渐多,家人围坐在桌前,我傻傻的数过来,低头多了份回忆的伤感。
因为爸妈是老师,楼房是由学校分配好的。前面是好多人家自己盖的大片平房,屋顶长着许多橘红色的花,样子很像罂粟,那时候表姐在我们家上学,我央求表姐抱着,脑袋半趴在窗台前,望着迎风轻轻摇曳的花。夜里我揪着母亲的衣角,问母亲那花叫什么,太阳花嘛,母亲这样告诉我,如同阳光的倒影,热烈中嵌着轻柔。
楼底院子里也有排砖房,用来做饭和放杂物,门前一条弯扭的砖路,路旁偶尔有几株薄荷,好像缺少照顾的花园,满是无名的杂草。中午烟囱冒着炊烟,母亲和推自行车的父亲远远走来,拿着嫩绿的榆钱。我开心的围到灶台前,目不转睛的盯着。这样的事情,父亲都是不理的,常常捧着书笑我们瞎耽误工夫,可是又走到跟前来指画,母亲假装生气,扬手溅起菜盆里的榆钱,父亲一时躲不及,猛地溅了一裤腿的水,母亲见了又笑又忙拿毛巾,父亲自己也笑了起来。
有时候下过雨,空气浮着新鲜的草腥,我搬椅子靠在门前,表姐借口拿抄写本,跟着几个孩子在草地中玩耍,草间未干的水珠,随脚步的震动而跳跃,可巧让父亲碰见,表姐才停下进屋,反手将折的蒲公英扔给我。
房顶毛毡漏了水,父亲把需要的搬到楼上来,东西并不多,家里开饭馆,能用的都拿过去了。我一下没有人管,开心的开着电视,只有听到楼道里有脚步声的时候,才安静片刻。阳光透过树荫之间,从玩具狗慢慢的滑过,窗外的梨树已经长大了许多,花苞的影子铺满了面前的墙壁,铺满电视灰白的屏幕,周围安静的只剩叶子的喃喃,仿佛低语祭奠着什么,我渐渐感到厌烦。
多久不曾碰过书,我不记得,只是拿起来的时候,连自己都觉得诧异。慢慢书多了一些,停留最久的都是红楼梦,读了不知多少遍,我越来越感到,曹雪芹很傻,辛苦用笔写出一方繁花似锦的世界,又绞尽脑汁用笔击碎。我抬起头,感到眼圈一冷,指尖意外的苦。
仿佛我期待许久的,父亲和母亲终于关门不干,可是我和他们,多了一些陌生,像有一层沟壑横在中间。仿佛积攒几年的委屈,无法告诉他们,之间争吵多过平心静气,我不明白何为理解,而他们眼中,我只是个孩子而已,似乎不需要知道生活的侧面,于是误会中有了误解。匆匆过了一年,学校要将楼作宿舍,催促的很急,家里东拼西凑又贷款才买下现在的房子。我几乎将所有的问题,都存在之后生活的期望,以为搬了家能好起来,没有想过为何不先试着改变自己。
后来我才明白,理所当然与现实差距很大,又出人意料中可能变得残忍。
父亲走的有些仓促,那几天窗外雨很大,寒风卷了桑树枝,不断摔打着玻璃。亲友们来过又匆匆离去,家里一阵灰白的沉寂。母亲突然间瘦了好多,每天回到家的时候,眉头都久久皱着,问什么也心不在焉。这样的情景,让我感到无所适从,因为记忆里她总是坚强的,从没有见过她如此脆弱,原本女人该有的脆弱,也许我从没有真正了解过母亲。
打字的左手有点僵,母亲进来,顺手捋着我的头发,我用右手回握着她的手,感到莫名的安心,或许时间,并不因我珍惜减缓步伐,但是珍惜,却是活着唯一的抚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