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方小院子,我在黄山的寓所是一处租来的老宅,院子是老宅的附属品。说是一“方”,是因为院子确实很小,在这里,我小心翼翼地经营着我在黄山的点点滴滴。
工作闲暇,我喜欢在这里侍弄花草。在所有的生命当中,花草其实别有一番灵性,不虚伪,不做作,只有你精心呵护,发自内心地对它好,它才会为你茂盛地伸展,为你灿烂地绽放。和花草一起相处的时候,无需任何的繁文缛节、冗言赘语,你虔诚的神交,它自然能够领会,这也是在所有的爱好当中我偏爱待弄花草的原因之一。
院子外面,道路两旁生长着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早已越过围墙,把院子上方的蓝天白云遮挡得严严实实。也正缘于此,院子又是安静的,矮矮的围墙和布满围墙生长着的蔷薇,把院子同街道上的熙攘喧嚣完全隔离开来,仿佛这里不复是在车水马龙的城市,而是在山林野岭的角落里,新辟出了一方天地。
早春,院子里的茶花竞相开放,白的、红的、粉的,缀得满树都是,热闹非凡。院子里的新芽们探头探脑的,偷偷露出了头,仿佛积聚了一个冬季的力量都要在此刻释放。看这里的勃勃生机,你想懈怠自己的斗志都难!每看它们一回,我便多几分勇气,此刻还是岁首,新年伊始,总要给自己几多希望几多念想。
盛夏,笼罩院子的树木枝叶繁茂,街道上都被骄阳烘烤得炽热异常,院子在大树的荫蔽下,别有一番清凉。布满墙头的蔷薇开得到处都是,俨然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喇叭花许是受了院子外面小商贩们叫卖声的蛊惑,又或是忍受不住寂寞,早已伸长了触角,寻着一切可以攀缘契机,爬上了墙头,爬上了楼上邻居的阳台,高高地把喇叭挂在空中,像是生怕自己生在城市的角落里,会遭到世界的冷落一般。
秋夜里,躺在床上,僵卧难眠的时候,屏住气息,倾听院子里虫儿们的低声吟唱,幻想着虫儿们整日奔波劳碌着,慷慨激昂地竟是为了怎样的一个前世今生?也许,似我等卑微草民,我们所誓死扞卫的真理,我们所朝思暮想着的归宿,在旁人的眼里,竟也如虫儿蝼蚁般地微不足道?一阵秋风吹过,落叶沙沙满地,我哑然失笑,叹息着我又多想了。想着明早醒来,落叶厚厚地积满一地,在院子里写满诗意,我又该赞叹秋的隆重,怕是要惊呼——“好一个华丽的秋”?
秋去冬来,院子里的绿色开始凋零,再也寻觅不着先前的生机。待到大雪来时,世界一片银装素裹,静穆而肃杀,整个天地都是一片祥和的白色。我恍然顿悟:莫非世间所有的大悲大喜,所有的盛衰荣辱,到最后,都会像这冰雪之下曾经恣虐喧嚣的绿一样,归于沉寂?
我爱极了这一方院子,平日里总喜欢抱着书独自坐在院中,看草木盛衰,品书中百味。人世间的落寞与繁华全都在此,审视这一方院子,无异于是在品读整部人生。院子虽小,却见证了我在这座城市的点点滴滴。蓦然想起,曾听人这样说过:“胸藏丘壑,城市不异山林;兴寄烟霞,阁浮有如蓬岛。”我这一方院子的价值,全不在其大小,其实我最看中的,是它曾与我有过如此的神交。其实人生亦是如此,生命的质量,绝不在于你是否位高权重,是否生活得大红大紫、富丽堂皇,须知再华丽的戏剧,终有谢幕的一刻。行走在如此喧嚣忙碌的街道上,整日奔波劳碌地算计着柴米油盐,能坚守住自己平和的心境,才最为可贵。
这便是我的院子,欢迎你前来做客。熙攘的街道上颇多纷扰,来这里,在这静谧的空气中,你或许能寻找到自己内心深处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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