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大校园里有各种小动物,如机敏活泼的松鼠,憨态可掬的鸽子,阿猫阿狗等。这其中以猫为甚,且每只猫各有其活动范围,好比占山为王,此处是张姓的地界,王姓的就不得前去叨扰,从外号便能对它的住处推知一二;每只猫都极具特色,不仅花色相貌各不相同,性情习性也是一猫一种。比如总呆在逸夫楼楼道内暖气片上睡觉的白猫,因其贪睡,且总低眉顺目,如同人在思考,犹如猫界的哲学家,便得了一个“哲学猫”的称号;再有终日游荡在机电馆附近的小花猫,因其活泼好动,且总是用各种方法去戏弄同样在那片地界里混日子的一只小卷毛狗,眉眼间还带种桀骜不顺的气质,便被称之为“侠猫”;另外又有学生城食堂门洞里的大肥猫,须发倒竖,毛茸茸一团有如大棉球,见人不仅不怕,反而前腿腾空后腿直立,像是要扑向你,又加上它常使一些假装断腿、装可怜的小把戏来哄人的东西吃,就得了个不大好听的名字——“肥猫”、“贼猫”。猫有猫的性情同风骨,且因这不同,便各自有各自的故事,我今天想说的,便是这其中的一段,关于一些人与一只猫、一段日子的一种记忆。
“猫哥”是以前浪迹宿舍的一只流浪猫,因其无名无姓,大伙儿随口一叫,就有了这样一个名字。
它是那种随处可见到的土猫,黄白花色,模样并不出奇,且嘴周围天生一道桃形的疤痕,让它看上去甚至有点丑陋。但这些丝毫不影响它作为一只奇猫的特别。你看它,身宽体胖,丝毫没有流浪猫的窘迫和潦倒,神态安详,更兼一份隐士侠客的脱俗,一眼望去便知气度不凡,好比猫中龙凤,生来是猫上猫。
“猫哥”不知从何处而来,学生城六舍二、三楼众位弟兄只当它是校园众多流浪猫里的一只,并不见好事者四处去打听它的下落,正所谓来者是客,只是好饭好菜招待。男生零食不多,便现买了牛奶、鱿鱼丝、火腿肠来讨好它。更有甚者,捐出自己吃饭的家伙来给猫哥当喝牛奶的盆;也有大慈大悲如某某者,每日早上、中午、夜间,必携鱿鱼丝半包,香肠一根,在三楼楼梯口恭候“猫哥”大驾,一人一猫,融洽相处,一时竟成一道靓丽风景,每每必引路人驻足观看。
四楼当时住的还是大四的学生,不大待见“猫哥”,“猫哥”便只在二三楼间逍遥。大概是后来弄明白了二楼住的学生课多,呆在寝室的时间少,又将平日活动范围锁定在了三楼。三楼学生有把扫帚拖把放在寝室门外走廊的,“猫哥”便就近物色了一只,当做自己的小窝,夜间你总能见到它蹲在上面,闭目养神,一幅逍遥自在的样子,听见有人声或是响动,便睁开猫眼,神色平静地向声响处望上一眼,若是遇见熟人或是哪天心情大好,还会轻舒喉咙,很安静地叫一嗓子,凭空给洋溢着嘈杂人声的楼道里,增添一抹情趣。
日子一久,“猫哥”摸透了我们的作息时间,生活渐渐有了规律,每日早间必见它出现。或是在楼道里自己的小床上,或是呆在暖气片上、窗台上,轻轻叫一声,向出门上课的我们打声招呼,拿眼像是看看我们,又像是谁也不看,一直到我们都走过去,才埋下头去重新睡觉,显得极有灵性,叫人一早上走过时,心里就不自觉得舒服跟开心。中午下课回寝室,它必然已经守候在了楼道上,显出很着急的样子,见我们就迎上来,很亲昵地在腿上蹭来蹭去。见此情景,大伙儿当然是赶忙翻出备好的零食喂它,它也不客气,从这个人手里吃一点鱿鱼丝,又从那个人手里弄来半根香肠,直叫将肚子填饱为止。晚上它就睡在自己的小床上,肚子饱的话就安静地躺着,任谁哄它也不应,只呼呼大睡;肚子饿的时候就去别的寝室“捣乱”。
不过它也不算顶调皮,只是见有不关门的寝室,便在门前转一转,或者用猫爪分开一点小缝,伸进去一个小脑袋看一看。要是门开得更敞亮,它也就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丝毫不怯生,但还是听话得很,既不见它跳到你桌子上,也不见它用爪子跟你搞破坏,安安静静的,很招人喜欢。
有好心的兄弟用纸盒子给“猫哥”做了一个窝,里面垫了几层旧衣服,很软和,又给它摆了一个喝牛奶用的盆,像是给它修的一幢小小的别墅,建好后,就安置在它原先小床的对面。头一天晚上“猫哥”对新房子特别感兴趣,跑到里面睡觉。第二天它就不大愿意了,似乎觉得里面不自在,又重新挪到自己的小床上睡。有人将它抱到别墅里面,它也不领情,等人一走开,又跳出来,还是回到原来的地方。因为这个,我们既觉得好笑,有时候也莫名其妙地觉得感动。
从“猫哥”的体积来看,它是一只大猫,身板大,年纪也大。换算成人的年纪,或许已经是四五十岁了吧?是个饱经沧桑、阅尽风霜的年纪。它的行动有些迟缓,又像是处处透着优雅;它的举动叫人难以捉摸,却又处处带着灵性跟神秘;它睡觉的时候像是在思考,闭目养神的时候就像是老和尚在坐禅,即便是它踱进屋子里“捣乱”的时候,拿一双猫眼打量你,那眼神也让人觉得意味深长,耐人寻味。
关于这些奇妙的细节,我脑海中还存留着一点记忆。
还是2009年1月2号的早晨,前一天因为去同学家过元旦,闹到很晚才睡,早上醒过来的时候已不知道是什么钟点,只见阳光洒满一屋。正穿衣下床,门外却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但又不像是有人敲门,我疑惑着打开门,刚分开一道缝,一个小脑袋就伸了进来,抬头看着我,原来是“猫哥”。它冲我叫了一声,像是在说早安,也不等我回过神来,又奔跑着到对面一个寝室,用爪子拍拍门,发出刚才那种悉悉索索的声音,门一开,便冲开门的人叫上一声,如此往返,直到把它所认识和曾经到过的寝室的门全部叫开为止。
它是在说“新年快乐”么?它是在向我们说感谢么?或者它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同我们告别呢?我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又找不出来因为什么。我只是和很多人一样,靠在门边,偷偷地打量“猫哥”的一举一动,不说话,更不敢惊动它,默默看一团黄白的身影,在清晨的阳光里欢快地跳跃着,一会儿清晰,一会儿又变得模糊,心头一点感觉荡漾着,说不清是默默的欢喜,还是静静的忧伤。
像是我的预感成真了,自那天之后,“猫哥”便很少在楼道里面出现,于是不再有人“猫哥”“猫哥”的大喊,像是这个名字会引起人的烦恼跟伤心。有人默默地在“猫哥”的小床边放一些鱿鱼丝跟火腿肠,有人还是往“猫哥”牛奶盆里倒满牛奶,我们也都期望着晚上的时候猫哥能来,或者在我们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鱿鱼丝没有了,牛奶盆里的牛奶也会少一些。我们这样期望着,守候着,然而这些事终究没有发生。
后来,便不再有人往地上放鱿鱼丝跟香肠了,“猫哥”的别墅也被撤走了,再后来,大伙儿都把扫帚拿回了屋里,我们似乎已经知道,“猫哥”不会来了。
但“猫哥“不来的那些日子,四处却流传着各种关于“猫哥”下落的说法。有人说“猫哥”被开水房里的大妈收养了,自己那天打水的时候,看见她怀里就躺着“猫哥”;有人说“猫哥”去逸夫楼混日子去了,跟逸夫楼里的“哲学猫”天天在一起,躺在暖气片上畅想猫生;还有人说“猫哥”去女生寝室了,因为从女生寝室里传过来新多了一只黄白色花猫的言论;也有的说“猫哥”跟学校里的“侠猫”走了,一起闯荡江湖去了……我们为这些甚至还争论不休,然而我们却没有一个人去水房、去逸夫楼亲眼看一看,或者找女生亲自打听打听。我们大概都知道,这只是自己胡编的一些谎话,用来骗别人,也用来骗自己。将那只行踪难测的小花猫,安放进扑朔迷离、真假难辨的一种谣言、一些故事里,在一份遥远的想象里,得到些许的安慰。
我们怀念这一只猫,怀念叫“猫哥”的这只猫,跟过往的那些日子无关,又像有关;我们似乎也在怀念着那一段平淡的日子,跟猫有一点关系,又像是没关系,虚虚实实,影影绰绰,重叠到一起,引起人一丝寂寞的感想,因为生活的玄妙感到莫名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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