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是一个收获的季节。
一个清晨,大雾刚刚散去,阳光透过窗子照进屋里显得很是安闲静谧。我的奶奶低着头静静坐在床边抚着她已去了多年老伴儿的照片,忽然就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叹了口气言语莫测地说:“老天爷又来收人了。”话音刚落邻居姑姑就抹着眼泪推门进来,声音嘶哑地说:“婶子…我娘老了…”那一刻屋子仿佛都暗了下来,光线像蚕丝一样被一点点抽离,然后我奶奶慢慢抬起头阳光也从她脸上亮起来,她仿佛自语似地说:“老了,老了”。老了这个词在我家乡有一个特别的含义,意思就是死了。
我爷爷过世早,奶奶很早就背起了不全(乡里人对丧夫或者无子妇女的说法)的名声,加之又是寿者,所以同辈人的丧事多由她操持。我站在门口,看着奶奶跟人出去,在这个冬天这已经是第六次了。我忽然觉得很是无能为力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直到西邻响起了鞭炮声。
我踱步过去站在那个挤满人的屋外,看着邻居姑姑和她的姊妹泪涕交集抚着她母亲苍老而冰冷的脸,小孩子好奇的摇着他奶奶双脚,即使我已惯见这样的场景,但仍忍不住酸楚。我无语的立在门外,四邻扒开我鱼贯而入,人越来越多,我知道在路上还有正从四面赶来的儿孙。然而这已经无济于事,人死了,她的生命沦陷了,时光停止了,连世界也轰塌了;所有生的喜悦和死的悲哀,一切爱的欢乐逝的凄伤。就再也与她无关了。我依然站在屋外,听着哭声一浪高过一浪,看着生人和死人的哀戚与淡然,体味这死的悲哀慢慢地淹没这个屋子里的人间烟火。
我立在门外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忽然就感到这个满是号啕的屋子像默片一样没有了一丝声响。是的,没有了一丝声响,又一个看着我长大的老人再也不能发出一丝声响了。
我看着我的奶奶,那个正在为她的姐妹送行的老人,我知道终有某一天,她也会离开这个世界去伴她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终有一天,我也会随父母一起离开这世界去侍奉她;又或者在百年后,我也有儿女逝去陪伴我这个曾经的青葱少年…我忽然无言得很,生命或许真的是一场阴谋,生无所息,死亦不止。
那个夜晚我出奇地没有睡着,在奶奶窗前抚着窗子立了很久,我颓然地想到:或许能让我顾不得羞涩抚上她面颊时大概也就是她离去的时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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