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停电只发生在南北两街,东西两街总是享有免停特权,东街有县政府、自来水公司,人民医院位于西街。这几个单位的重要性使整条街的居民都被赐予了免停金牌,几十年如此,总不随科技进步改变。
这一停搅和了家家户户打牌看电视的兴致,赢家窃喜,拿钱走人,溜之大吉,输家皱眉,怨电尤人。尤其天色将黑,在这节骨眼上停了电,这不要人命吗?晚饭还没吃呢。幸好还有一时半会儿才黑。有些年竟在除夕之夜停电。一家人吃完饭兴致勃勃地围拢火炉聊天,玩扑克,嗑瓜子,等待着春晚启幕,突然灯一灭,四无人声,然后人头攒动,像老鼠出洞一般搅得天花板不得安宁。幸好电力公司工作人员敬业,过了半小时就好了,我们不禁要褒奖他们一番,此时春晚已经开场了,电力公司不让我看春晚,我偏要看个够,后来隐隐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春晚使用开场前停电这种举措来为自己做广告。
往大街上一走,24小时营业的宾馆已经把发电机抬出来,光明正大的在门口轰隆轰隆的开始工作了,这种效果连广告都省了,全城谁还不知有这家店的存在。红绿灯也熄了,但是交通并未因灯红酒绿的黑白而变得失色,反而更加热闹起来。机动车司机朋友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往日里只有摩托车和行人无视的路过,现在终于可以轮到我们嚣张一把了,他们可以加足马力开,想怎么开就怎么开。这电一停,又天色将晚,无须24小时营业的店主们有好些都准备关门了。这个小城的路上总是湿漉漉的,人行道上早在几年前铺上了花岗岩石板,记得换过好几次才是现在的模样,不用说,回家后裤子后面肯定又会多几朵黄色的梅花。
年关将近,喜事颇多,地上散布爆竹碎屑。这个小城最大的好处就是鞭炮可以任意放,店面开张,红白喜事,都可以大摇大摆的放一路的鞭炮过去,唯恐城里有人不知,反正残留的碎屑有工资少得可怜的环卫工人清扫。你别说,我还挺喜欢烟花燃烧的味道的,烟雾冲天之时,仿佛也感受到了里面包含的喜庆或是悲恸。这种爆炸堆里处变不惊的本领是从小就锻炼出来的,各种烟花是节日里小孩子的最爱,胆大的男孩拿它们搞恶作剧,冷不丁地一声爆炸惊得面孔严肃的路人浑身一抖,那种内心成功的喜悦从满脸带着童真的邪恶可以看出,谁叫你们总是管教我们,就要让你们看看我们小孩子的威力,要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惹的。女孩们喜欢拿着烟花棒四处转圈,她们喜欢被美丽幻想萦绕的感觉。晚上凌晨十二点都可能会被声声爆竹吵醒,而且还不是连续不断的,而是间歇性的,睡觉的人们在一声过后会不自觉地准备下一声响起,人的警觉性使得自己无法入眠。最恼人的是过一声之后很久都不响,害得人绷紧的神经迟迟不得松弛,竟然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也睡去了。
不知不觉,天愈发阴沉了,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忽然,窗外路灯亮了,点点灯光妆点了小城,家家户户一片欢腾,这时大家早已享用过了烛光晚餐,在家人的陪伴下浪漫了一回,柔和的烛光更加贴近人心,在烛光下大家的语气略带平和,少了一些急躁,还得感谢停电,让大家找到了久违的温馨的感觉。
灯既然亮了,大家就会聚集到滨江广场跳健身舞,参与者大部分是中年妇女,跟随着节奏鲜明、热情洋溢的舞曲,舞姿虽不似亭亭玉立的少女婀娜多姿,但是那飞扬的衣角,脸上浮起的柔美的微笑,轻松自然的表情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企及的。最有趣的是队伍后面跟着的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女孩。她跟着队伍一蹦一跳,应该还不熟悉动作,只是急促的伸手抬腿,每动一下都要跳一下,扎起的马尾也是一蹬一蹬,活像奔跑的马驹。
城里的年轻人总在家里呆不住,对小城里的平淡的柴米油盐全不在意,他们或许早已明白,人生不过就是一个故事,我们在生活中都是在直接或间接扮演着不同的角色,于是年轻人沉迷于电视剧、小说、游戏,一刻不接触,心里总是不对劲。现实世界中的角色总不及虚拟世界的精彩纷呈,荡起回肠。在这些世界中我们领略英雄事迹,美人心计,生生死死,打打杀杀,这些伟大故事将我们的同情心、野心,悲痛欲绝、豪情壮志宣泄的淋漓尽致。这不,电一来,网吧里就陆续有人来了,坐定后,立即就吞云吐雾起来,门窗关得透不过半丝风,真个熏肉烤饼店。吾叹年轻人忍耐力之顽强,为考验自己的精神追求的执着程度,不惜置自己于比矿井还恶劣的环境之中。我有一同窗好友,放假回家立马钻进网吧。他说除了上网,找不到任何事做。网络上什么内容都有,哪怕花上一个下午看八卦新闻他也感觉心满意足。我也曾沉迷于网络,现在对它是充满敬意和恐惧的,我知道网络的发展趋势无法阻挡。至于以后网络会使人进化成什么样子,有许多科幻小说家已经做出预测了,我就不再多言了。
在有电的时光里,小城里人们的生活何其灿烂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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