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春上，是农历的三月三那天，我去表姐家帮忙做活，丫丫趴在门前的石头上写作业，６岁的她是一年级的学生。

　　我问：“丫丫，你奶哩？”她抬起头，用小手撩了撩额前的发，大着眼看我，黄黄的发丝又垂了过来，遮住那脸，她便又用小手撩了，还是看我，小嘴鼓了鼓，却不开腔。我说：“丫丫，我是你表叔啊！你不认得我了？“她又瞅我，仿佛是想起来了，便笑了一下，露出白白的牙，我看见掉了一颗牙，便笑了，抚了一下她的笑脸说：”丫丫换牙了，要长成大姑娘了！”她没笑，却拿了她的画给我看，是一个女人的像，我看不出她画的是谁，我问她，她不说，却拿了铅笔写出了“妈妈”二字。她又翻了画的另一面，却是男人像。丫丫终于开口说：“叔叔，俺妈死了，俺想妈妈；爸爸打工了，俺想爸爸！”

　　自打丫丫两岁的时候，爸妈便到外地去了，丢了她给爷爷奶奶。丫丫读不懂啥叫打工，也读不懂爸妈后来的争吵，更不知道妈妈为啥喝了农药，她啥也不知道，又啥都知道，她抱着爸的腿，然后丢开，然后看着爸走。

　　我对表姐说：“丫丫心里有事哩！”表姐说：“她可懂事儿，就是心事重！她娘死了，她爹整年在外，爷爷奶奶再亲也亲不到心里去，有啥门儿？”

　　整整一年，我再没机会去表姐家，回来便听俺娘说丫丫走了。我说：“她找她爸去了？”娘的泪便流下来了，“丫丫死了，可怜死人了！”我扶住娘，娘说：“你去瞅瞅吧！”

　　丫丫是半年前去的。表姐说，丫丫的发烧病常常有，吃点药就好了，可丫丫不爱说话，有时发烧也不说，后来那烧便不会退，直到乡里诊所看不住了，才去了郑州，竟是白血病，已拖到了晚期，再也没法治了。

　　我又一次看到了那幅画，却多了许多大人像，有不少都重叠了，也多了小妮的像，还写上了名字：丫丫。我叫着她，便再没能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