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忆
时间:2010-10-23 19:29来源:半壁江原创文学网 作者:叫天子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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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三国讲的故事,我心中不禁一动:是啊,在物质生活日益丰富的今天,人们的味觉器官反倒越来越迟钝了。其实细细想来,何止在味觉上,我们的心态不也多了一些浮躁,少了一份从容么!
邻居家的门前挺立着一棵枣树,树形奇特:东面枝繁叶茂,西面枝少叶疏,远远望去极像一面展开的三角旗。树高五丈余,粗二人合围,树皮呈灰褐色,粗糙龟裂,苍健虬枝,盘根错节,给人以沧桑之感。
枣树的种类很多,至今我也没弄清它的名字,村子里的人都叫它“药枣”。它初夏开花,盛夏结果,“七月点红,八月满红”,中秋时节枝头挂满了沉甸甸果实。成熟的枣子有紫葡萄那么大,青的如翡翠,红的赛玛瑙,吃起来脆生生甜蜜蜜,让人满口生津。
那正是“以粮为纲”的年代,村里没有种果树的,街上没有水果市场,虽说乡村漫山遍野生长着各种野果,但往往不等成熟,就被我们这帮饿狼般的孩子扫荡殆尽,于是我们开始觊觎着邻居家树上的枣子。
枣子成熟时正是乡村秋收大忙季节,俗话说“八月乡村无闲人”,巧的是枣树的主人正是个“闲人”,确切地说是个残疾人。他二十多岁的时候,一场大病之后,腰永远直不起来了,身躯成了九十度直角形,走路只能靠腋夹双拐,两脚慢梛。我们叫他“驼叔”。丧失了劳动能力的驼叔,每天搬着椅子坐在树下寸步不离,保卫着即将丰收的果实一一一他有足够的时间和我们打“持久战”。垂涎三尺的我们只得望“枣”兴叹。
这年暑假,一个小伙伴的到来,大大缩短了“持久战”的进程。小伙伴是从小镇里来邻村姥姥家度暑假的。他长得虎头虎脑,一对黑眼珠总是滴溜溜转个不停,显得机灵而有心计。他有讲不完的故事,特别爱侃“三国”,遇事总爱说“话说三国时如何如何”,于是我们都叫他“三国”。听了我们吃不到枣的烦恼,三国立马让我们带他来到村头,如同临战的将军,仔细察看了地形,很快定下了计谋。他挑选了几个投掷远而准的小伙伴,组成“攻击组”,隐藏在枣树周围的草垛和矮墙后面,抛砖头砸树上的枣子,其他人组成“拾枣组”,徉装路过拾被砸下的枣子。
实战效果大大超过了我们的预料,一块砖头抛上枝头,枣子便如雹子般簌簌掉下,“拾枣组”每次都满载而归。在村后的草地上,铺一件布衫,把枣倒在上面,红的,麻花的,鹅黄的枣泛着油亮亮的光,小伙伴们席地而坐围成一圈,你一颗我一颗吃起来,四周一片“嘣嘎”之声,那脆生生甜蜜蜜的滋味,让人回味无穷。
一来二去次数多了,驼叔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但他行动不便,只能对着草垛和矮墙虚张声势吼上几声,而我们更是肆无忌惮,每天乐此不疲。
有道是“乐极生悲”。一次,一块砖头飞上树梢,在树枝间左冲右突,然后不偏不倚砸在驼叔头上,随着一声闷响,驼叔一声惨叫,急忙以手捂头,少顷,一股红色液体从他指间流了出来。看到大事不妙,“攻击组”立即悄然撤退,“拾枣组”也顿作鸟兽散,剩下驼叔在枣树下哀嚎咒骂……。当天晚上,闯下大祸的我们受到大人们的严厉审问和斥责,三国也以“暑假结束了要上学”为由,于第二天溜回小镇。被问急了的我们不约而同地“出卖”了三国,害得他姥姥贴了一笔不菲的药费。
这年秋后,驼叔下完了枣子,叫来自己的两个侄子,要锯掉枣树,人们聚集在树下劝着驼叔。驼叔眼睛红红的,说自己也舍不得,可是为了这棵树得罪乡亲们不划算。锯声在人们的惋惜声中响起,那一锯锯仿佛锯在我们小伙伴的心上。一声巨响,枣树轰然倒下。我那段颇具传奇色彩的童年生活也随之结束了。长大以后,我离开了小山村搬到小镇上,后来又住到城里,再也没有吃到过那么脆那么甜的枣子了,对枣的回忆深深尘封在心底。
前不久,已成为深圳人的三国回到家乡,顺道来看望我这个儿时的小伙伴,在他带来的礼物中,竟有我们儿时吃过的那种枣子!我们吃着枣子,话题自然回到了童年。我说:“这枣看起来和小时候吃的没有什么两样,可总吃不出那个时候的味道。”三国听后,沉吟片刻,讲了这样一个故事:做了皇帝的朱元璋,吃腻了山珍海味。一天,突然想起落魄时吃过一个老婆婆施舍的糠粑,即令御膳房制作。可御厨们总做不出皇帝要的那种味道。朱元璋龙颜大怒,杀意顿起,御厨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大臣刘伯温进奏道:“此非御厨手艺不精,实乃皇上无饥饿之感,俗语云‘饿了糠也甜,饱了肉也嫌’啊。”
听了三国讲的故事,我心中不禁一动:是啊,在物质生活日益丰富的今天,人们的味觉器官反倒越来越迟钝了。其实细细想来,何止在味觉上,我们的心态不也多了一些浮躁,少了一份从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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