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出奇的好,阳光是温煦的,风儿是柔柔的,收获完毕的田野用空旷把蓝天推得老高老高,碧澈的天空,没有半丝的云彩,坦坦荡荡,素颜怡人。这,该就是“秋高气爽”吧?
连着几天的阴沉,把心纠结的能拧出水来,被这好风暖阳的一吹一晾,倏然就温润了许多。坐在窗下的桌前,想着翻翻书的,却被几束光影晃动了心思。抬起头来,便看到了窗前的那株石榴树。
秋风中的石榴树枝叶兀自摇曳着,暖阳里把自己嬉笑成斑驳,在我的眼前晃来晃去,把淡淡的秋阳一直晃到我的心里,也是斑驳一片。再就没有了看书的心情,拿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微风中婆娑着枝叶的石榴树时,才想起,自己可是很长时间没在意她了!那些搅碎秋阳的枝叶,把斑驳一次次调皮地投在我的眼前,分明是在责备我的疏懒,也是在唤我去看看她的吧?心里便多了一份歉然,放下手中的书,出得房来,燃起一支香烟,蹲在她的面前,跟她静静地对视起来。
刚搬到这个家属院的时候,颇是忙碌了一番,等安顿好了,却感到院落里空荡荡的,让人窒息的清寂,便商量着植一棵树,也算是安居的一份纪念。妻子提出要载一棵葡萄树的,我却反感了葡萄藤蔓的轻佻和缠绵,也怕不大的院落被枝枝蔓蔓搅得暗无天日,也就作罢。再选桃树杏树,却怕院落小了无法容纳她们繁盛起来后的根深叶茂。选来选去,还是赞成了石榴树,枝蔓不张扬,根干不粗壮,梅枝柳叶的,花好叶美,形能悦目果能食用,感觉实在是大实惠!便到集市上随意买了一棵栽在了窗前。
至今算来,这石榴树栽在那里也有十几个年头了,风风雨雨、花开花落、叶荣叶枯的,没怎么给她浇过水,也没给她剪过几次枝,感觉也就是一晃眼的功夫,她却足足有碗口粗了,细碎的叶子葱葱绿绿的,密密匝匝在窗前搭成了绿帐。最是喜欢夏天的这棵石榴树,春红都开始凋落的时候,她却是热闹起来,蓬蓬勃勃的碧绿里,嫣红的花儿开着,满窗的浓绿,看一眼心里都是清凉的,愉悦的。月光大好的夜里,躺在床上,瞅着窗户上斑斑驳驳的树影,还有那绕过绿帐投进窗口的月影儿,那夜色,也就格外多了沉稳、静谧和温馨,再烦恼的心事也会顺着那摇曳的碎叶的影子爬上云霄,被柔柔的月光融化,闭上眼睛,梦都是清新的,柔和的。
石榴树什么时候开始结果,倒是不记得了,印象里总有个七八年了吧。第一次看到葱茏的绿叶丛中稀稀落落的几颗樱珠般的小果儿,喜欢的不得了,看着满地被小果儿倔强地推搡着落下的石榴花,心里不忿着她的蛮横,却也感叹着她们生命的顽强。天气转寒,秋风开始无情地追打着满树开始枯黄的细碎的叶子,而那些由青涩转为艳红的果子,却咧开了嘴巴,不知道她们是在嘲弄秋风的软弱呢,还是在欢庆自己的成熟?我觉得她们是在笑,不然怎么会涨红了脸呢?至于是在笑什么,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冬雪临近的时候,石榴树的叶子早已落净,嶙峋的枝丫,虬曲盘旋,静静地刺向幽蓝寥远的天空,站在那里,心里会蓦然有种生命不屈的张力顺着那些枝丫攀爬。而那些果子,脸庞也已变得枯黄干瘪,皱巴巴的,苍老了许多,可嘴巴却依然张着,露着晶莹剔透的牙齿,溢满甜甜的笑意。这时候踩着凳子去摘那些果子,感到就是在摘着笑脸,心里自然也是一种欢喜。大雪纷飞的寒夜,怡然自得地把一颗颗石榴籽儿送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汁液直透心底。眼睛盯着那些晶莹剔透宝石般的石榴籽儿,说不出的舒服,再看看那些依然咧嘴笑着的果子,心里会感动着她们的微笑,那种不管风霜雪雨依然如故的微笑。这样的感动,似乎就是一种安详,一种释然,也像她们的味道一样直透心底,再冷的寒夜里,心里都是暖暖的。
秋阳已开始西移,阳光撒过婆娑的叶子,碧碧的反射过来,亮晃晃的,有些刺眼。蹲在她的面前,第一次跟她那么对视着。黢裂的躯干、不再那么柔顺的缕缕瘦削的枝条、嶙峋的树根旁生发出的盘旋扭曲的杂枝,仿佛是在告诉我,她已不再年轻。可秋风中飒飒作响的叶子,分明就是在欢唱,那些摇曳着的枝条,不也是在调皮地跟阳光嬉笑,在跟我的对视细语吗?是啊,她怎么会老呢,她的生命里一直是充满欢笑的,不管是枝叶繁茂的时候,还是落叶凋零的时候,她总是那么欢快着舞蹈,欢快着唱歌的。
“成熟的美丽”,多好的花语!我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那些还在苍翠着的细碎的叶子时,心里由衷为我当初选择在窗前栽种她感到高兴,不只是因为她给我带来的满窗绿意,还为她那永远在欢笑中绽放着的生命。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苏轼笔下的石榴,莫不就是我家窗前的这棵?那似火欲燃的榴花,不正是她的笑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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