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厚朴
忽然吹过的风,没有柳絮,一层层浓郁的香气。
其实那种香气我早已忘记,虽然它曾长时间萦绕在我的触觉里,浓烈的,还带着某种异域的气息,似与家乡花朵的清雅疏淡截然不同,我十分疑惑它以前究竟生长在何方。
确实,我的猜测和事实相符,厚朴以前并不曾生长在家乡。那年爷爷从远方回来,把几颗毫不起眼的种子随意撒在院子里。几年时间,院子里便长出几株高大挺拨的乔木,春天时开满白色的花朵,浓香袭人。可惜那时爷爷已经驾鹤西去,并未曾看到厚朴长成。
灰褐笔直的树干,粗大的叶片,拖曳了一地的光影,是不是有着几分椰子树的韵味。其实那宽大的叶子,更像是孙悟空手中的芭蕉扇,实在是我们童年不可多得的玩物。还有剖开后嫩黄的棕榈叶,垂摆间有如太上老君潇洒的拂尘,当然,若是厚朴花开了,那如同莲一样的花朵,自然会有人执了,扮的便是观世音,那时正是西游记红极一时的年代。
厚朴花瓣像是小船,或是一把瓷质的调羹,晶莹剔透,嫩红的花丝,淡黄的花柱,只可惜那香气太过馥郁,我们太小,似乎无法抵挡它诡谲的气息。一转眼间,便把那些花瓣抛开。
那几株厚朴长成了些模样,已经高过屋后庞大的栗子树群,在平俗的树群中有着几分鹤立鸡群的意味。我读了些书后才了解,厚朴树拼命长高,其实也只是想分享一份天空与阳光而已。几根钩藤歪歪扭扭的缠在厚朴树上,也颇有些模样。
父亲在春天时会剥下几段树皮,切成如意一般的卷儿,晒干后用紫苏叶姜汁炒熟。制好的厚朴并没有带回他的诊所,而是放在家里,村里人若是有肠胃虚寒不适的,大多会来讨上一撮。我很喜欢厚朴炒制后的气息,还略略带着苏叶和姜汁的味道。想着那一碗还放了红枣的药,碗中定然浮着几枚鸡蛋,不知曾温暖了多少村里人的肠胃。
读了些书,我意图把厚朴这个词眼诠释:厚德载物、质朴真实?并无结果,没有人曾知道它的来历,不过厚朴温和谦润的性情,又何尝不是“厚、朴”。雪过黄连淡,风来厚朴香,我只在叶广芩的文字中见过这个句子,是哲人的口吻?还是诗人的断句,不得而知。
乡村多有几分急功近利,挂果几年的桔树、桃李被挖走,更不用说后来引种很多的厚朴,腾出地来种下更值钱的桂花或是罗汉松。乡村是变了些模样,只有我们那幢残破的老房子依然不变,是因为我们没有再住在那里。上次听人说我家院子里的厚朴和缠在树上的钩藤都被谁剁掉,那是不是乡村里最后一株厚朴?我没有惋惜,它们本来不曾生活在这里,匆匆过客,能留下一段温存的回忆足矣,或者,我早已把故乡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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