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肃杀了,是在不经意之间,这个秋天热得有点离奇,即便是霜降将近,天仍然有些闷。这层秋风秋雨来得有些不是时候——田里的稻子熟透了,山里的油茶也开始裂开来,农人们急得跺着脚,时不我待啊。
垃圾场,本不是我去的地方,就在河边上,以前淘金剩下的大洞,不知怎么就变成了镇上的垃圾场,远远的就看到有烟柱,还有刺鼻的焚烧垃圾的气味。零碎的纸屑到处都是,越近了越多。
每个星期,我就要到垃圾场处理掉诊所的医疗废物,几乎每次都可以看到那个倒垃圾的女人。一脸沧桑的女人,蓬乱灰白的发梢,面庞如蹩脚的石匠刻出来般生硬的线条——做为一个女人,缺少了柔媚的曲线,几乎可以用难看来形容。而且她已是上了年纪,生冷的线条更兼有含糊的皱纹,让人对那面容油生出几分不可名状的厌恶。我其实对她很熟识,经常可以看到她扯着沙哑的声音沿街叫喊着收垃圾。当然,我更熟悉的是她的男人:老光。
老光这个人,在家乡有着不小的名气,乡间一度言传他年轻时是手段高明的“钳工”,这让许多乡亲对他有很深的成见,与之相处便都带了防范的心理。他年轻时便在外流浪,及至不惑之年才回到老家。那时他仍是孑然一身,又老又瘦,还戴着厚厚的一幅老花眼镜,猥琐不堪。多年的流浪并没有给他积累什么财富,老家也仅留有一间残败的泥瓦房。
我一直对那个镜头印象深刻:老光蜷缩在唯一一处不漏水的屋角,几块木板上蓬乱的稻草便是他的床。门口有三口土砖垒成的“灶台”,桔黄色的火苗舔着黑漆漆的炊壶。我一直美好的认为,那缕炊火是游子最好的安慰。
可悲的是,即便老光改邪归正,他仍不受人待见,鄙薄的眼神让他一直抬不起头来。
那个女人就是在这个时候结识老光的,几乎让所有的人大跌眼镜,她离开自己温暖的家,住进了老光那个破旧的家。
关于老光和那个女人的相识,乡间有无数个版本的传言,其中有一条更接近真实:年轻时女人曾受过老光的帮助,两人那时便已相爱。其实只到如今,也没有人真正知道她嫁给老光的真实原因,或许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家,越来越像是一个真正温暖的家。
到那时我才知,一个家,是要一个女人的,萎顿的老光在女人的帮助下,很快振作起来。镇上考虑到他的困境,便为他们谋了一份打扫卫生的工作,虽然有点累,但至少是一份体面的工作。
他们一直生活得很安静,甚至还领养了一个女儿。那个女人每天上街打扫卫生,挨家挨户收垃圾,然后倾倒在垃圾场,老光则在家斟别各类女人拾回家的废品。时间是抚平伤口最好的良药,能冲淡一切,包括岐视和成见。虽然仍有人悄悄议论,腹诽她和老光的结合。我想,是我们世俗的眼光过于苛求,他们的结合,究竟是恩情,抑或是爱情,我想都有可能。而我理解的是,那是一种幸福,相敬如宾的的幸福,或许,于一场婚姻而言,相互理解就已足够。
可惜的是,老光尚未到古稀之年便撒手人寰。只留下那个女人,依然在街上打扫卫生。本来冷竣的面庞,在日复一日的劳累中,变得更加老态龙钟。
我站在垃圾场上,看着她已近佝偻的背影。不远处是大片的水田,已经收过稻子的泥土上零乱的涂抹着烧过的稻草,沟渠边的树上,黄叶随着冷寂的秋雨无声落下,春夏繁复的花朵和盎然的绿意在这份悲凉中杳无踪影。我却忽然看到,垃圾场边上倒处都开着花朵,收了瓣儿的牵牛花,细碎的野菊,青绿的千里光,甚至还有一茎南瓜藤,依然顶着娇嫩的黄色花朵。
垃圾场上的花!悄然绽放,在似乎不合理的地点的时空里,定会有人惊呼,这么好的花朵,怎么就偏偏开放在垃圾场里。这种心态的来源,是我们的生活充满理想的色彩?还是对原本平常的事想得太多,太多。安静的花朵却无语,依旧在肃杀的秋风中开得那么自然,即使无人攀折,更无人垂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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