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没见过大海,后来当了兵、入了厂,跑了一些地方,见过云南的洱海,九寨的犀牛海和熊猫海,北京的什刹海、中南海,内蒙的沙海,石臼的盐海,特别是去澳洲,还看到那无边无际的大洋。可我真正和海打交道、被海教训的是1995年的那场洪水。
在辽南的九河下梢,有亚洲最大的“苇海”,有一眼看不到边的湿地滩涂,我们石油工人在这南大荒留下过足迹,撒下了汗水。那年7月,天气特别闷热,我们在芦苇荡中安装井架,下午4点多天气骤变,风吼雨急,队伍不能正常工作,就撤回驻地去,留我看井,定好晚8点夜班车来接换。可谁没想到,狂风暴雨肆虐到天黑,茫茫苇海一片漆黑,没有星光,没有灯光,我像被投进了一个黑洞之中。特别让我想不到的是,海水暴涨冲破了防护大堤,要淹没整个苇荡,我慌忙摸索着把一些工具抱上钻台捆绑好,当时井场水已没膝,等我把安全带和备用螺栓都搬完放好,天就黑透了,这时候四周除了苇叶的哀号就是海浪的呼啸。
我从小胆子就大,当兵时夜间课目无论去哪里都是一个人完成。可这个时候,我心里没底了,那时候没有手机,不能报告突发事件,我只能无助的等待着不知道要发生的情况。大约到了夜12点,海水涨到了四米多高的钻台,芦苇都被淹没,海浪吞噬了一切,我只能向井架二层平台攀爬。这时候,任凭海浪冲刷着井塔,晃动、摇摆、饥饿。特别可恶的是蚊虫和小咬,它们竟然能飞到24米多高,把我当着最好的美餐。由于是新井,基础矿渣和砂石被海水冲刷,井架开始倾斜,这时候我真的感到了怕,万一井架倒塌,吞噬我的不是鱼虾就是从没见过的海浪。我无计可施,用安全带把自己捆绑好,拴在井架大腿上,以防万一。在晃荡和惊恐中,我一遍遍的向远方期盼,可周围似乎没有生命,星星、月亮、灯光没一个来安慰我,哪怕是一点虫叫、兽吼也能分散我的紧张和寂寞。听着海浪的拍击声,听着蚊子的嘲笑声,我只能听见心跳,只能为自己祈祷。
朦胧中我熬到了天蒙蒙亮,放眼看去,周围一片汪洋,苇海早就被海浪吞没,除了很远处孤零零的几座井架,往日的绿州全部变了模样。这时候人们都知道我在恐惧和期望,但没有办法来救我帮我走出苇塘。后来才知道,那场百年不遇的洪水,几乎吞没了整个油田和城市。当时道路被冲车辆开不来,芦苇漂浮小艇划不进来,整个城市都在忙着抗洪,我(可能不光我一个)和井站这些被困者只能听天由命。天晴了,风小了,可七月的太阳烘烤着钢铁和我。尽管没有夜晚的恐惧,但我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肌肠如鼓。我就只能在钻台上恨太阳狠毒,只能在焦急中盼别再黑夜。渴了只能喝点苦涩的混合水,饿了只能一次次勒紧裤带。就这样,熬了30多个小时,第三天天刚亮,老队长在渔民帮助下,划了八个小时小舢舨,冒着被退潮卷走危险,把我接了出来,当时我被蚊虫咬得面目全非,饥饿使我一口气吞下四个面包和五根香肠,更不能控制的是泪水不自主的顺着下巴流淌。
在后来的岁月里,我不管多苦多难,都能克服困难完成任务,因为那次大海给了我考验,让我懂得了人的渺小,懂得了困境中自信的重要,懂得了团队是个人的依靠。
我最难忘的是那30多小时的白天黑夜,最难忘的是那片锻炼、考验、教训了我的海潮和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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