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票继续跌,物价继续上涨,公司在继续裁员,鸡蛋里又查出了三聚氰氨,某某小区又发生了入室盗窃案……,面前的生活像个无底洞,让面前的城市,似乎荒凉了不少。可恶的是,手机又摔烂了,网络又不通,坐在十六楼里,就像做在大海上,茫然得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看不清,像被隔绝了起来,只好在记忆里寻找一些深刻的东西,不让自己绝望和虚妄,满足自己对未来的憧憬。
她是一个很普通很壮实的女孩。眉毛稀稀的,看起来就很淡,眼睛也因此仿佛也大了些。在生活的道路上,我跟她是不会交叉的。却因为她是农村的,我是农村的,俩人又远离了农村,在东莞的工业区相见,而发生出了一段故事,差不多改写彼此的人生,但天不遂人愿,彼此擦肩过后,却再也无法回来,乃至我今天坐在电脑前,黯然的用文字纪念那段经历,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用眺望和叩问,用祝福和反思,抒发我的情愫,追悼令人陶醉的青春记忆。
在那之前,我没有想到我要去汝城。从来没有想过。但是,因为爱,我去了。因为什么而去,是心里的东西太重,不去,放不下。我们的文化里,也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说法。去了,结果怎么样无关紧要,去了,已经是对自己的一个交代了,以后的人生,因为这一去也不存在遗憾和羞愧了。我是个执着的人,定下了要去,就定下了排除万难也要去的心意。何况汝城并不遥远,它就在那里,她也就在那里。她是一粒火种,时刻能令我感到温暖,给我力量,让我不含糊。
现在想起来,那是一次很不错的旅行,只是那时心不在沿途的风景,而错过了欣赏路边的景致。即使现在有些遗憾,几次三番的想驱车去汝城,重温旧梦,也只是成了一时之冲动,而成行已难。湘南的山水总是相依不散的。路边的山不陌生,逶迤相连,家舍如旧,黑瓦黄砖,在清晨的光里,如老人擦亮的烟锅,放出一些光亮。村边的路,凹凸不平,可以看得出裹泥的石子和泥泞的水渍。空旷的田野里,三五条黄牛,三两个孩子,升一柱烟尘,安安静静,不扰不惊。而水田边的河流,碧绿沉静,跟按上的枯草相对,犹如雕刻时光。而记忆里最清晰的是路边的树,挺立的笔直的杉树,鱼鳞般地糙黄的树皮里,长出一支支婆娑的枝,移动不动的,如凝在空气里。
在经过一个叫文明镇的街市的时候,低矮的瓦屋里,却摆出了很丰盛的商品。迎面而来的姑娘,身上的红衣裳格外抢眼,把车窗外所有的寒冷都融化了。其实,还有两天才正月十五。春天虽然到了时序,可气温还是没有暖和起来。看着沿途摆放的摊点,路边的水渠,水渠之外的田野,田野边上沉静的山峦,让我觉得这里与家乡一样。是啊,都在湘南,宁远和汝城,都是湘南的一个部分,用各自的景色,增添着湘南的沉静与神秘,令游客着迷,令游子神思。我那时在想,她或许就在这方水土的某个部分,在等着我。窗外的乡土味,打消了我心里所有的疑虑,烟消云散后亮堂起来。
汝城不大。
在我的记忆中,汝城像个桔子。
我还来不及剥开它,又离开了它,迄今只留下一个粗浅的印象,像一团火焰一样,令我不能忘记,又无法深知。
她倒像一朵纯洁的又很脆弱的小桔花。她父母的感受是第一的,她自己的感受是第二的。为了父母,她可以不要自己的感受。她嫁给我,我未必能给她幸福。她未嫁给我,却一定是两个人的遗憾。或许她是幸运的,她没有嫁给我,也就免去了随我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之苦。因为她的忘我,我一个人离开了汝城。我并没有恨她,但我对自己失望。这么远来了,还无功而返。出门时的自信,这个时候已经荡然无存。我还不能让她看见我的失落,我还装得若无其事。而车一离开汝城县城,天暗了下来,也就不再有人发现我泪流满面了。
黑夜里,窗外的汝城风景,黑黑的,几盏灯火犹如凝止的荧火虫,淡淡的,缥缈的,带出我心里无数的伤感。以后也有过许多次的暗夜行路,却没有一次像那天那样孤单。我知道我离开了,就不会再回来。没有来的机会了,从此也就跟她断了所有缘分。我的心情像黑夜里的黑一样,令我自己令自己恐怖。
很多年过去了,每当看见现今的妻,我就会想起她来。如果现今的妻是她,现今的生活会怎么样呢?明知道不可以,却仍是喜欢去假设。爱情有很多次,婚姻却是有铁的规则的。一次爱情,可能让经历者成熟一次,一次婚姻,却足以让人死一次。往昔往矣,却不能忘记她那张脸,很质朴的农家女孩的的一张大圆脸,干净,单纯,不世故,可以让人放心的交往。也许曾经在珠三角遇到过很多次这样的女子,从遥远的故乡农村来,又回到遥远的地方劳动生活,像流云一样眇无消息。某一天想起来,想起在流水线上夜以继日工作的日子,原来我们还有那么多张的脸可共记忆,抚平今天生活上的斤斤计较,而像背后的乡土一样平平静静地,面对生活的潮起潮落,像一杉树一样安静的挺立。
日子久了,她也会长成一棵杉树,立在故乡的原野里,用挺拔的姿势或诉说,或倾听。我们这一代人经历过很多挫折苦难,却依然自信坚强。我想,我们跟那片土地一样,成为湘南风景的一个最结实的部分,沉默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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