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名片挂在脸上不滑稽吗?真的把名片挂在脸上当然滑稽,成什么体统。 名片嘛,无非是说明自己职业、身份的标签,虽没有人真地把标签挂在自己脸上,但确有些人的那张脸相当于一张“标签”,别人只要一看见他的脸相,不再需要标签,甚至也不需要经过察言观色,无时无刻的是那张严肃、阴沉、一本正经的脸相,马上识别其职业和身份。有人悄悄的调侃,称作“政治面孔”“阶级斗争面孔”。 听一朋友说几十年前他大学的政治辅导员,成天一张冰霜脸,就恰同把自己的名片挂在了脸上,清清楚楚一副“政治面孔”,无时无刻不知道他的身份。我少见多怪,感到十分吃惊。 不知道是不是真正“无时无刻”,或者仅仅是在某部分人面前、某些时候。猜想不可能无时无刻这样面孔的,至少,在老婆面前不可能,如果老婆面前也一副严肃,怎么能过日子,白天黑夜都那样一张脸,夫妻还怎能够协调一致。 那人穿着吃喝非常简单、艰苦、朴素,不喝酒、不抽烟,穿着更是朴素得异乎寻常,完全回归古人的青鞋布袜。50年代,在一个最大城市的高等学府身居要职,却从来不穿西装、“洋”袜子、皮鞋,只穿中山装和家里缝制的龙头细布的布袜子、棉布鞋,简朴得令人敬佩又惊讶。继承优秀革命传统的那些艰苦奋斗岁月里,真该把他当成楷模。 如果那个年代的学生如同现在这样追逐奢华,他会大为光火,狠 狠的克一顿。看来他这种回归自然的超前意识,是他值得歌颂的阳光面,现在这样人心不古、追逐奢华,消费欲望没有止境,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哟: 人心不古,追逐奢华; 消费垃圾,堆满天下。 天气变暖,冰山融化; 环境失调,十分可怕。
过去年代里,近似这种把“名片”挂在脸上的人不多,但不一定就只有那么一位吧。那位不过是某一类型的共性、典型、代表而已。我这个人太容易“物以稀为贵了”,好奇心又重,所以耿耿于怀、不能忘记。 文艺创作的典型理论最讲究“这一个”, 现在几乎没有这样的“这一个”了,于是“奇货可居”,想把“这一个”,写写文章练练笔,把社会、历史、生活中这种非同一般的、特殊的人,这种异乎寻常的事例模写下来,以飧文友。 不过那朋友说,这位毕竟是人,所以也有不足处。他有老婆,听说是革命年代同甘共苦的农村伴侣。然而他在大学任职时候却对一个女大学生动情了。因“政治辅导”的方便,喜欢紧随那女大学生,随时做做思想工作,一次参观国外艺术展览,竟然一整天随其后的秤不离砣,这时候,他一定是松弛的面孔了。 后来呢?后来那个女大学生躲着他。尤其在他身边发生了一个蹊跷“故事”:仨党员同时搅进三角恋里,二男一女,咋办?女性有权决择,然而觉得两人都好,都“志同道合”而不肯抉择。这是关乎政治影响的事,于是经过“政治辅导”以后,一瓶啤酒陪伴着半斤花生米,“三边会谈”一起共同政治协商。 后来呢?后来当然是“比拼”思想水平,拼比谁的思想先进、资格老、地位高。那个高风格年代,当然不是优胜者得之,而是优胜者让步。一个优胜者男党员主动退出,祝那个资格嫩、地位低一些的男党员继续努力“更上一层楼”。 辅导过他人之后,这位便当然不能不冷静考虑,怎么也陷入那种三角之中,等待别人再来“辅导”自己的。 后来呢?不是说过,后来是拼比思想水平……哦,是问那位辅导员的后来,当然还是与曾经同甘共苦的妻子继续恩恩爱爱,那个女学生毕业分配便远走高飞了。不是问爱情故事吗? 哦,还是问那“名片”怎样了。有不同版本的传说,有人说是始终如一,有人说是略有变化,有人说是迥然不同。 不管生活本身的发展属哪种版本,从认识上,我还是相信第三种结果。因为我相信辩证法,相信历史唯物主义,相信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相信时代变化了、人类进步了就必然与时俱进。社会的哪一角落和份子,都不可能保持僵化的一如既往、一成不变。 古话虽然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说法不一定是真理,并非“放之四海而皆准”。前面说的那人当然不可能一如既往,始终把名片挂在脸上,总是那样一副冰霜脸,总是一副特殊眼光看着别人。 从大方面的世界的变化中,我能想象得出来小世界的变化,,那人现在看见同事、下级、邻里、下属、学生,一定会时时笑脸相迎、日日笑逐颜开。如果去找他办事,也许还会笑呵呵的递上一支香烟,问寒问暖、寒暄几句。 那人不是天生冷漠,爱那样挂着一张冰霜脸。或者是因为一时的处境特殊,职业与身份的关系,或者是阶级斗争的弦绷得紧的关系,时刻怕有阶级敌人,怕发生立场问题,才那样的冰霜脸,甚至是一张看不出其喜怒哀乐、甜酸苦辣的脸。 有人天性温和、谦逊、可爱,然而一旦有了个“风吹草动”便遽然变色,变得忽然叫人认不出来,成了一副阶级斗争的面孔,似乎身边一个个都成了阶级敌人,都是打算杀人放火的罪犯,都擎着“十把刀子”正对着他。于是眼睛也横了,鼻子也歪了,眉毛也飞起来了,眼珠子总是瞪得圆圆的、大大的,嘴巴也耷拉下来了,走路的脚步也重了,总咔咔作响。 大概因为记忆犹新,一天,忽然梦见那个政治辅导员。已是髦耆之年,完全不是朋友说的那脸相,一个善良和蔼、笑容可掬的老人模样,满脸堆笑,西装革履,还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孙子,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了,随和得不能再随和了,和蔼得不能再和蔼了。我简直不相信他就是朋友说的那几十年前的,成天一张绷紧了脸的那个大学政治辅导员。呵,与时俱进。 根据那个梦,猜想也许已经信佛,天天念阿弥陀佛,佛的功力改变了他。所以在我的梦中西装革履,不再穿自己缝制的龙头细布袜子、中山装、棉布鞋,还抱着想孙子,步态轻松的朝我走来,老远就打着招呼。 我相信会是这样的,人的本性是善良的。我忽然觉得人家说的佛法胜天真是一点也没错,虽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佛”却能把他“移”了“改”了。有感于与时俱进的精神,作词歌中、贺之: 酷似名片一张,职业身份显然; 严肃紧张满面,时时刻刻怪相。 而今与时俱进,天天喜气洋洋; 表情与人一样,政治架子不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