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是一个怀旧的人。在这萧瑟的冬日里,却蓦然地记起了早年用过的花纸伞。 现在的商店里已然找不到那样精致美丽的花纸伞了,这不免使我感到一点点的失落。前些天南方多雨,我每天装车所在的矿山堆头恰巧又是个风口,冷冷的雨滴夹杂在潮湿的雾气中飘飘洒洒,我只能躲在车里,透过车窗玻璃,看着朦胧的远山村落。这是一个万物萧索的季节,山乡在冬雨中静默,蜿蜓的盘山道上看不见一个人影,灰暗的天底下是黛色的山峦,显得单调,低沉。要是有一点或红或黄的点缀该多好呢!萧条寂寥的山野定会因此而灵动起来。我又想起了那把青年时期用过的花纸伞。
那是一把油纸伞,伞架是用细长的竹片编成的,连接的地方用细小却很紧实的油线扎着。伞柄是用小酒盅大的竹杆做成,握手的地方别出心裁的用很老很细的竹根装置,打磨得油光滑亮,盈盈一握,手感非常舒适。下面还装饰着一个类似于中国结的东西,都是用红黄线编织而成,精巧而美丽,只是我一直都叫不出那物饰的名字。整个伞架都用淡黄色的油漆涂抹过,这样精致的伞架相比于现在铁线加细铁管的伞架,堪称为艺术品,你不能不于心悦诚服于制造者的工艺技巧。伞面的用料是厚实的油纸,淡黄的底色上面画着一些莲花荷叶,盈盈碧波中有红色的小鱼,倘若是雨天,淅沥沥的雨水在头顶上汇成了涓涓细流,整个图案便活动起来,在这样的伞下看着远处的雨,偶或伸手接一把身边滴落的水珠,总觉得世界充满了诗情画意。
这把花纸伞是母亲在我刚入初中时交给我的,不知是何时买好的,大概是母亲出嫁时用的吧,我试图打探过,但她否认了。我接过这把花纸伞时,还能闻到浓浓的油漆香味,应该是她一直珍藏着的。我对这把纸伞极其钟爱,这把精致的花纸伞也就一直陪了我好多年,直到我中学毕业。
中学的时代里,只要是雨天,我都随身带着这把花纸伞。我家离学校有十五分钟的路程,中间要穿过一片田野,一段小街,那时是刚开放的年代,在乡下,还是有许多的人用这样的花纸伞。雨天的山乡村落,三三两两的点缀在田野与小街间的花纸伞,成为一道美丽的风景线,世界变得清新而灵动。后来,条件好了一些,便又有许多人骑着自行车上学。与女生共伞,这如果是走路,在那时是想也不敢想的事,但骑上车子就不同了,身后扎着羊角辫的美丽女生会羞涩的为我们撑着伞,偶或我们回头看见了那娇羞的面容,她那美丽的面容就会立刻躲藏在我们背后,似在倾听那一路悦耳的铃声。美丽的花纸伞就是江南一方烟雨中跳跃的音符,这是江南山乡的美韵!
已经许多年了,这些美丽的风景依旧留在我的梦里心间。后来黑色的大洋伞好象在一夜之间主宰了世界,花纸伞也就成了飘逝的风景,我是再也看不到那美丽的一幕了,也就再也无从体会那种雨中即景的美妙感觉。再后来,那些伞下伊人嫁作了他人妇,常常要看见她们坐在摩托的后座上,小鸟般地依在男人的背后,风驰电掣的从大街上呼啸而过。要在雨天,那黑色的雨衣也能将人遮得严严实实的,仅露出两个眼睛;或是头盔后面的模糊面容,你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也无法探知他们的去处,人的距离变得远了,疏了。我便会在那一刻间想起那个花纸伞的时代。
前些天,我这花纸伞的情结突然浓重起来。常常在冷冷的冬雨中回想起遥远的过去,和那把母亲给我的精致美丽的花纸伞。有一天,突然异想天开的,试图在矿山脚下的小镇里去看看,或许现在象我这样怀旧的人多了,商店里依旧还能找到我喜爱的花纸伞吧!那日也一样是冬雨绵绵,我将车停在街尾,顶着冷冷的雨滴,耐心在一家一家的店铺里寻找询问,店主们将他们的黄黄紫紫的尼龙伞放在我的眼前晃荡着,而我终究没能找到我想要的花纸伞。
最后,我只好选了一把大红的尼龙伞,乍一撑开还觉得蛮鲜艳的,就象开在春日里的映山红。染着黄色头发的卖伞小妹妹抿着嘴直笑,说:“这是新娘伞呢,是女孩子出嫁时遮的,你个大男人也要遮么?”,我不管,依旧付了钱,撑着伞,一个人慢慢地走在雨街上。街上的行人便都奇怪地冲着我笑,在人们诧异的眼光中,我渐渐地觉得失落起来,美丽的花纸伞已然在时光中飘逝。
我想我是再也找不回那把美丽温情的花纸伞了,还有那朦胧美丽的青春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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