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冬至才过了几天,也就是说,冬天刚刚开始。如果在北方,可能雪花正漫天飞舞,若有与之竞白的,应该是梅。而南方,南到北回归线的地方,也应该是菊花遍地金黄。但有一面山坡,杜鹃居然开了,只不过不是漫山遍野的映山红,只是一朵,两朵。我以老迈的目力数了数,真的只有一枝两朵,在青黄不接的杜鹃丛中,竟艳丽得非常,也孤单得非常。 一般赏杜鹃,要到阳春三月。那时节,白的如雪,红的如火,紫的如傍晚的彩霞。你只能整片地看,全局地看。甚至以为这花不是从枝头开放出来的,而是有人从空上撒下,铺天盖地,扑面而来,真个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看过之后,你只记下了一面山坡,山坡上如火如荼的花海,广阔,热烈。 但是,我们曾经认真地关注过一朵两朵杜鹃吗? 单就一朵花而言,杜鹃没有牡丹的雍容华贵,没有荷花的清高难近,没有玫瑰的秋波暗送,也没有桂花的清香溢远。它能进入十大名花之列,靠的是一种广漠的定力与气势。当它们聚于一起在寂静的山坡上齐齐开放时,仿佛能把山野烧起来。若非要评说一朵杜鹃,让我想起的,是在窗下绣花的女子,或是水边划船的女孩,朴素而端正。但万千这样的女子一起,便能想到阅兵式上的女兵阵列,或黄土高坡上集体打腰鼓的西部姑娘,既能严整,也能活泼。 而我的眼前,就只是杜鹃两朵。为什么这两朵杜鹃会不合时令地开放:是不是一、这山坡向南,且十分开阔,冬天的太阳是从东南方升起,从西南方落下的,坡上的杜鹃一整天都不缺阳光的照耀;二、元旦前,缠绵了几天阴雨,足可以把这山地滋润透了。虽然杜鹃不是怕旱的主,但开花,也必须有阳光与雨露的因素。 不过,既然阳光雨露都充足,为什么它不是整片地开呢? 也许这是一棵初长成的杜鹃,它不懂季节的变幻莫测,不知世事的阴险沧桑,遇到适合开放的环境,就率性地开了。它以为伙伴们会一样,同心协力流淌满坡的美丽。但它错了,却不能收回了,它只能在被误导了的生命历程,尽可能地保持自己的本质。到了该属于它的季节,已是零落成泥了。 我看不到它们被天色误导的悔怨。单薄的花瓣,细弱的花蕊,依然一丝不苟地张扬到最尽。我蹲在它身边的时候,最后一抹夕阳刚好照在它的脸上。我仿佛看到它的笑,笑在新年的第一天里,就遇到了我。也仿佛闻花语:一时迷了理性,但别失去浪漫。我也笑笑,向它挥挥手,下山了。虽然我知道下次再来,漫山的映山红中不再有这两朵杜鹃的身影,但它遇见过我,我也欣赏过它,这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