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丝凌乱,又是一年春。 只是,我所处的不是那个静谧的世外桃源的小山村,而是一个充满纷纷扰扰的世界。不停的荡涤,飘浮。直至疲倦不已,也不曾停止。 我时常于眼前浮现出一条幽幽的小道,一排排葱葱郁郁的杉树,那是父亲一棵棵种下。经历了迟来的冬雪,银装素裹下也有一颗年轻的跳动的心。因为,她在暖阳的沐浴下,只踏踏实实的汲取养分便好,因为她属于这里,属于家。 在那片幽绿中透着耀眼的光的即是那满山满山的茶树花了。 那算不了名贵的花,只是通体洁白,大大的花瓣柔软的延展开来,又小心的包裹着金黄色的花蕊。那花蕊却是我们山里孩子最好的零食。甜甜的花蕊引来无数蜜蜂的青睐。每当我伸出小手指着自己心向往的茶花时,父亲总是细心的挑选着未被蜜蜂沾染的花,然后再递给我,看着我满心欢喜的吮吸。那种甜,是直到心里的。 正是个茶叶收获的季节。父亲背着竹筐上山,我则坐在筐内。一路上,都是我和父亲的笑声。我好奇的问,父亲耐心的答。到了茶山,父亲把我放在干草堆里,他却忙碌起来。我望着蓝天,看着云与风的追逐嬉戏。慵懒的阳光倾洒而下,为这个青色的世界踱上金黄。父亲额头上流动的点点晶莹,也慢慢的在我的心头闪烁。 夕阳西下,雀鸟巢归。 我紧紧地牵着父亲的手。他的手还残留着茶叶的汁,他肩上的竹筐装满了新茶,他的头发还粘着茶树的枯叶。一股浓浓的清香味包裹着我们。我可以想象在午后的时光,父亲一边饮着茶,一边缓缓的述说着那久远的故事,我深深地沉醉其中。而如今呢,我正和他行走在山路上,我们的脚踩过青苔,踩过的青苔只附了一点点泥土,并无其他异样,她依旧茁壮的长着。板结的泥土,虽时时刻刻的蓄着他令人羡慕的肌肉,但他偏偏能接受青苔的生长,即使消耗了大半能量。无怨无悔中也是种最深层的眷恋,最无悔的期待吧!这条窄窄的山路,没有留下我们一深一浅的脚印,他只用最慈爱的微笑看着我们远去。 冬日,大雪飘飞。 小小的山村俨然成为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没有瑕疵,没有污染。缠绵缱绻的雪,静静的拂过万物,依依倾听着一年中错过的种种精彩,其生动之处也莫过于家乡人朴实的生活写照。父亲在雪中憧憬着属于他的丰年,子女精彩的人生。翩翩飘落的雪洒在父亲的发,肩。多了,他也未察觉。 竹林深处,有一口冒着热气的山泉。父亲会挑着新鲜蔬菜去泉边清洗。我拖着笨重的棉袄,伴随着咯吱咯吱的踏雪声。雪渐渐浅的了,光线渐渐暗了。我们已置身竹林中,耳边是淙淙的流水声,茵茵的热气向四周发散开来。不经意间,一丝冰凉调皮的钻进脖子。一抬头,我惊讶于一片小小的竹叶竟能承载如此厚重的冰雪。虽然他的极尽沉稳也会因为风的偷袭而毁于一旦,但他又展开怀抱,热情的接收属于他自己生命的重量。 父亲抖了抖肩上的残雪,从担子里拿出一棵棵略冻坏的白菜。温顺的泉水把白菜的淤泥冲的干干净净。我则蹲在泉边凸起的大石上,快乐的玩着水,欣赏着泉底保护的完好的水草。偶尔也有一两片狡猾的雪穿过密密的竹林飘过我们眼前,并伴随着叶与叶清脆的碰撞声。当父亲把白菜洗净整理好,我便跟在他身后。父亲的脚印很大,依稀可看见被雪掩埋的泥土。我的脚印很小,没有留下过深的痕迹。再次回眸,我的脚印消失于无痕。而父亲的脚印一直延伸到我的眼前。相似的深浅度,沉重的人生。只因他是父亲,我是孩子。 我和父亲的生日是同一天,似乎上天早就注定了我们久久的缘分。我们会为着共同的吃食而争斗不已,我们会不停歇的跋涉着周围的大山。我也是他最忠实的听众。闲暇之时,他拉着二胡,悠扬的乐音飘起,时而沧桑,时而欢快。我似懂非懂,只一个劲的摇头晃脑,欢呼雀跃。他也会给我讲西游记的故事,说到激动处,他也模仿起来。他却从不和我讲三国演义,水浒传,他认为那些故事过于沉重,不是一个孩童可以肩负的了。那么他自己呢,过早的承受了本不能承受之重。他也曾经青春,他也有想要实现的梦,他也幻想着可以拥有精彩人生。岁月无情的打磨,让他本该睿智的眼涣散,让他逐渐甘于平庸,让他在这片绵延不绝的山山水水中,如老黄牛一般,不停息的耕耘。 渐渐的发现,他的故事少了,欢笑少了,沉闷多了,他会一个人吸着烟,任由他额头上一层又一层的年轮缓缓晕散开来。我渐渐的大了,不在紧紧地跟着他身后,好奇的询问一切,我也不爱听西游记的故事。只一个人,或在房间,思索时空之外;或于山林某处,探寻着绝然的虚无。而如今的我漂泊在外,所经历的种种困惑,都与他无关。 我明白,我不再完完全全的属于父亲的时空 他还站在那里,而我渐行渐远、、、、、、 前几日,友人因着自己父亲为谋生远走他乡而默默流泪。她说,他的父亲是为她,为家,才毅然决然的远行。可是,她面对父亲的垂垂老矣,又何其忍心。我和她相对无言,却越发痛恨起自己的无能、无奈。 南美洲有一种树名为雨树。从树冠一端到另一端有三十米之遥,阴天或夜间,细叶合拢,雨自叶隙而下。所以树下的小草依旧生意盎然。我和父亲,倒希望是同一株雨树上的枝叶,即使相隔三十米,但是同树同根,日开叶合,可以看一场雨直直落地。 与树雨共老,是我所希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