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棉”是70年代我们老家最流行的一款棉鞋,样式是白塑料底、黑条绒布帮,双排4眼系带,这种款式的棉鞋是从北京流传到沈阳的,故称“北京棉”,每双10多块钱。 那年月能穿上“北京棉”,就相当于现在穿上三四千块钱的芬迪、古驰等世界名牌皮鞋。可那时家里穷,穿“北京棉”是我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 偏巧,1975年和我一届毕业的3个下乡青年就借住在我们家,他们人人穿一双时髦的“北京棉”,我羡慕极了。可家里没钱买,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人家穿。没想到,一个多月后,母亲竟然给我做了一双。一天晚上,我从生产队下班后,母亲拿出她做好的“北京棉”对我说:“穿上吧。”我爱惜地拿在手里边看边说:“妈!你手真巧,这鞋和商店里卖的一模一样。” 有了这双“北京棉”,那天晚上我兴奋得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了,母亲做棉鞋的情景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出现在我的眼前。 母亲做棉鞋的工序先是剪鞋样,就是根据我的脚的尺寸用纸片制作一个底样儿。剪完鞋样,接着就是做浆布。母亲把平时积攒的碎布片洗干净,用糨糊把布片一层又一层地粘在饭桌面上拼在一起,在太阳底下晒干,一块硬挺挺的浆布就完成了。 接下来母亲把事先剪好的鞋底儿纸样贴在浆布上,把浆布剪成一个个鞋底儿,再把一个个鞋底儿粘贴在一起,鞋底儿就粘成了。那厚厚的布鞋底儿不知粘了多少层,我们乡下人叫“千层底儿”。 粘完鞋底儿,就要纳鞋底儿了,这是最辛苦、最费工、最抠手的活儿。母亲把顶针儿套在弯曲的长满老茧的手指上,先是握着磨得溜光锃亮的铜把锥子,扎透足有1厘米厚的硬硬的鞋底儿,另一只手拿着大号钢针引着麻绳线穿过厚实的鞋底儿,每一针都要用顶针儿顶住钢针屁股,用力扎透坚硬的鞋底儿。如此一针针,一线线,连续不断,历经千万次循环往复的穿针引线,一双厚厚的鞋底儿就这样纳成了。 我还记得,母亲纳鞋底儿飞针走线也有失手的时候,有时一不留神,手指就被钢针扎了一下,鲜血顿时汩汩流出。每当这时,母亲就会熟练地把手指含在嘴里吸吮一下,吐出血丝,继续纳线。 纳好鞋底,做鞋帮。为了把鞋帮做美观,母亲用最好看的黑色条绒布做面料,然后用缝纫机扎好鞋帮。做鞋帮、鞋底儿还得镶边,俗称“沿鞋口”,就是沿着鞋帮、鞋底儿的边缘,包上一圈宽窄相等的布条。 最后一道工序是上鞋,把鞋帮和鞋底儿合在一起,一双布鞋就算成了。 一双布鞋从剪鞋样、糊浆布、纳鞋底、做鞋帮、沿鞋口到上鞋,留下了密密匝匝的针脚,融进了母亲点点滴滴的心血。结婚后我有了孩子才体悟到,那一针针一线线缝进去的不单是母亲的辛苦和劳累,更饱含着她对儿女们的无限深情和母爱,这可能就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吧”。 改革开放后,我们兄弟姊妹都已成家立业,母亲再也不用给我们做鞋了。如今,商店里各式各样的鞋应有尽有。可不知为啥,现在我无论穿什么样的鞋,总觉得不如穿母亲做的鞋舒适、透气、养脚,尤其是每当想起母亲给我做的那双“北京棉”,更让我感到温暖、惬意和恋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