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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老人的故事

时间:2013-11-27 09:02来源:好心情原创文学 作者:小V的生活 点击:
印象里,他是个沉默寡言的老人,因为他的老伴儿很凶很霸道,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不怎么说话,早晨起来都会下地干农活,然后傍晚时分再回来。 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便不去地里了,早早就找出件很多年前的新衣服,换好,然后出门,沿着高低不平又泥泞的乡间小路

  印象里,他是个沉默寡言的老人,因为他的老伴儿很凶很霸道,所以大多数时候,他都不怎么说话,早晨起来都会下地干农活,然后傍晚时分再回来。


  逢年过节的时候,他便不去地里了,早早就找出件很多年前的新衣服,换好,然后出门,沿着高低不平又泥泞的乡间小路,一路走到村口,打开他的旱烟袋,捏一些烟丝在烟斗里,然后划着火柴,猛吸一口,烟丝就点燃了,一锅抽完再来一锅。就这样守在村口,站不动了就佝偻着背,来回踱步。有乡亲看到他时,他就会跟乡亲们攀谈两句,对话经常是这样进行的:“老二老三回来了?”“噢,娃娃们开的车,带老婆孩子回来过年了。”“又给你买东西了哇?”“说了他们那么多次,不要买不要买,就是不听,实在是浪费钱了。我老也老啦,能吃多少穿多少啊!”“孩子们的一片孝心哇!你真有福气!”


  就这么盼啊盼,远远的看到有车开过来,就张望着,看看是不是自家娃。如果不是,他会叹口气,拿出旱烟,再来一锅。如果是,他就立马把烟丝磕掉,因为孩子不喜欢这股劣质烟丝的气味,然后拍拍衣服,拽拽衣角,反复好几次,车到了村口,孩子下车叫他上车,再一路开回去,他也不肯上车,说一辈子走路习惯了,不喜欢坐车,让孩子上车开回去。他自己则再一路走回去。走最远的路,告诉每一个他看到的乡亲,“老二带上老婆孩子回来了!”“老三带上老婆孩子回来了!”


  每次看见他的孙子孙女们,老人的脸上就会露出特别满足的微笑,像花一样灿烂的描述真的一点不过分。婆娑的从柜子里宝贝似的捧着一个包,然后一层一层手绢打开,最里面包着几块糖或者几块钱,给孙子孙女吃,或者去村里的公社买零食。但是孩子们太小了,总是嫌钱少,或者糖不够多不够好。老人脸上划过一丝懊悔的表情,但是转瞬即逝,因为他实在太久没见到孩子们了。


  短短的几天,甚至几个小时,儿子就不得不带着老婆孩子离开。因为孩子们嫌弃这里的条件差,睡觉是土炕,又冷又硬;厕所是旱坑,又脏又臭;电视是雪花,没影没声。没有好玩的游戏机,没有能跟他们一起玩的小伙伴,没有好吃好喝的零食,也不能洗澡。


  他的老伴儿是个特别重男轻女的老太太,给老三家两个孙子的压岁钱总是每人一张绿绿的50块,上面画着笑容可掬的毛爷爷,而给老二家两个孙女的压岁钱总是每人一张同样绿绿的2块,上面画着的,是工人。


  那年,老伴儿病更重了,天天要靠氧气瓶才能呼吸。春节到了,孩子们回去给老人家拜年,老伴儿又一次掏出104块,准备等孩子们磕头、拜年之后给压岁钱,可是老二家的小鬼看到比她小的弟弟拿到的是50,自己只有2块,就把2块狠狠地扔到地上,拼命的踩,然后扭头出了屋子。老人家看到小鬼生气地跑出去,心里噌的一紧,再看看老伴儿,气喘的很凶,他站起身,给老伴儿把氧气罩递到老伴儿手上,然后撩起门帘,出了门。


  老人家站在院子里,看到老二家的小鬼头蹲在枣树下面抹眼泪,回头看了一眼老伴儿屋子的窗户,把小鬼头拉到角落里。他颤颤巍巍的从棉衣里的中山装上衣的内兜里掏出一个手绢儿,由于用的太久,洗的次数太多,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图案和颜色,只呈现出灰蒙蒙的样子。手绢儿一层一层的打开,一卷零散的纸钞蜷缩在里面,从一毛到五块不等,老人家把钱一张一张的展开,叠在一起,递给眼角还有泪花的小鬼头。小鬼头抹了眼泪,伸手接过钱,眼神里满是疑惑。老人家点点头,笑了笑,把攥着钱的小手塞进小鬼头的口袋里,转身回了屋子。


  孩子们要走了,老人家从家里的各个地方给孩子们拿东西,有自家今年秋收新磨的玉米面,赵家今年地里新下的小米,李家新摘的核桃,许家送来的酱肉……这些都是孩子们吃饭时觉得好喝的好吃的,只是无意的一句话,老人家却深深的惦记在心里。


  把东西交到儿媳妇手上的时候,老人家懦懦的自言自语着:“老二家那口子啊,今年天气不好,院里枣树上的枣都被风刮到地上,没法吃了。真是……”其实,自家产的枣远不如买的好吃,又小,又丑,也不是那么甜。


  车子缓缓的在村子里泥泞的小路上挪动着,老人家一直跟着车,嘱咐儿子有空就带孩子回来看看,嘱咐媳妇工作别太辛苦,嘱咐孩子好好学习。又到了村口,老人站定,儿子媳妇和他告别,老人只是慢慢抬起胳膊,伸出他粗糙的手掌,摆了摆,嘴一张一张的,但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车慢慢的开动,缓缓离开老人的视线,直到消失在地平线,老人才把胳膊放下,粗糙的手在早已老泪纵横的满脸皱纹的脸上一抹,蹲在村口边的石头上,把旱烟袋又拿了出来……


  再后来,老人的妻子死了,老人家没有流泪,只是呆呆的坐在炕边,看着妻子过世前用的氧气瓶,碗和勺子,刚洗干净的秋衣秋裤还散发着淡淡的肥皂的味道。


  儿女们忙前忙后的为丧事忙碌着,遗像,寿衣,花圈,棺木……孩子们征求老人家意见的时候,老人也只是木木的抬起头,眼神空空的。


  丧事结束了,过了头七,老人家把儿女们叫到一起,说他想拍张遗像,想剃个头,换件衣服,想买副棺木……


  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剃头匠给老人家刮了胡子,剃了头发,然后换了件崭新的中山装衣服,坐在一块白布前,“咔嚓”一声,定格了老人的模样。布满沟壑的脸,和苍老空洞的眼睛。


  时间这把刻刀肆意的在老人身上雕刻着岁月的印记,老人没有力气下地干活了,走路也开始蹒跚了,划火柴点烟袋也要好几根火柴才能点着。孩子们要回来,他也不再能去村口等了,因为他实在是走不了那么远了。他只是拿着旱烟斗蹲在老屋前抽烟,一锅接着一锅。看到他的儿子带着老婆孩子们回来,他就会把那锅烟在斑驳破烂的木头门框上磕掉,然后慢慢的撑着地,扶着门框站起身来。但是他还是会像之前那样,抽最差的烟丝,省下来的钱给了孙子孙女,让他们拿去买零食;他也还是会把自己地里产的玉米面装好一大袋子;乡里乡亲送来的土鸡蛋,小米,他都存起来,给孩子们带上。尽管他不知道,现在能在一个叫做电脑的东西上东西上点一点,就会有人把米面粮油送上门,也不知道现在孩子们吃的巧克力、糖果都是红毛绿眼的家伙们生产的,一毛一颗的彩色糖纸的糖已经不能让孩子们笑露出满足的笑容了。


  那年深秋,天气冷的格外的快,枣树的叶子早早的就黄了,然后从树上脱离,缓缓的打着转儿,飘零而下。老人呆坐在屋子里的土炕上,看着叶子在空中转啊转,最后掉在泥土里,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叶子腐烂的味道慢慢的钻进鼻子,肺,然后渗透到血液里,心里。他拉开同样泛黄,同样有腐烂味道的棉被,拽过身后的枕头,慢慢的躺下,蜷缩进了被子里。他想:明天睡醒,我一定要找几个乡亲帮我把被子拿出去晒晒太阳。


  然而,老人家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同样没有睡醒的,还有那充满潮湿的、腐烂味道的棉被,和屋子里死亡的气息……


  那个小鬼头,是我。那位老人,是我的爷爷,2013年11月3日凌晨过世了。


  希望他在那边没有贫穷,充满阳光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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