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人改变命运的方式通常笨拙、固执、悲壮，务农一辈子的母亲受够了不读书的苦，想着再穷不能穷了教育的她为了供我们哥仨读书，在农村合作基金会里的惊天一跪不但没有贷到一分钱，反而遭受了许多嘲讽和白眼。

　　开学迫在眉急，摸黑找亲戚借钱的母亲回来的路上摔进了水沟里。那天，下了一夜的雨，从矿山打工回来的我们，看到的是母亲专注地坐在堂屋里的油灯下，为我们缝补开学的衣。她头和脚的伤口简单用破损的旧蚊帐包扎过，血还在往外渗。

　　见我们回来，母亲微笑着一瘸一拐地去为我们盛饭，母亲说，还差五百，明天把圈里的猪一卖，就齐了。

　　毕业那年，尽管背了一屁股债务，揣着两裤兜沧桑，旧衣横披，肩挎残阳。但出了校门的我却壮志凌云，不想大富大贵，只想着可以照顾双亲。抒发壮志、仰天长啸的的我余音未落，一飞过的鸟儿不讲卫生，随地方便，飞流直下三千尺，正中我的脑门心。尽管如此，我没灰心，面对满天的阳光，我权当头顶着树的阴影。

　　生活并非一帆风顺，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艰辛。买房子榨干了母亲最后一张人民币。而我，也逐渐成了中年人。

　　矫健的母亲开始半夜咳嗽，双耳逐渐听不了音，腿也经常抽着疼。辛苦了一辈子，本来应该给她住大房子，生活却总是阴阳怪气。一百五十平方换成了七十平米，以前是住自己的房，现在每月得给房东交饷。生活，咋就不能长成宋祖英？

　　给母亲安排了个针灸治疗，一听要三千多，母亲撒腿就跑。感冒、头晕、腰酸、腿犯病，母亲总是拖得不能再拖了才坐车回老家卫生所打点滴，因为医疗合作，加之农村收费低，把车费算进去，还没超出市区的一成皮。

　　给母亲的零用钱，母亲买了水果和肉品，菜钱他没花，放在柜子里，说为我将来东山再起尽点力。

　　除了忙还是忙，年过三十，不再年轻，加之道路坎坷，事业无成，感情受挫，魔由心生，应酬，吃饭，外出，大醉，Ｎ多种理由，百多种借口。进门就跑卫生间，扶着水管吐得触目惊心，吐出苦胆水，吐出满嘴糊言，然后蜷缩成一团，睡得随性。

　　母亲每次都默默站在我身后，递手巾、葡萄糖、苹果醋，扶我上床，打扫卫生。见我醒来，母亲总是为我煮上一碗稀饭，及时出门买菜，避免我的害羞，躲开有人在场的尴尬气氛。

　　每次接到我不回家吃饭的电话，母亲总会捏着话筒半响才挂。

　　那天的我回家换衣服赴宴，出门发现纽扣掉了，进屋打算重新换一件。母亲让我坐在她旁边，拿出针和线，那么专注，当年油灯下一模一样的表情。

　　我的心瞬间被啥东西扎了一下，鼻子有点酸，想哭。由于经常不回家吃饭，母亲很少买菜，经常咸菜就着白饭和蔬菜汤就完成了一顿正餐。看着厨房的空荡荡，我脱掉外衣从冰柜拿出两个鸡蛋，卷起袖子炒起来。母亲忙说她来，我不让。母亲说，早知我在家里吃，就多买几个菜。

　　那天的母亲静静地看着我狼吞虎咽，慈祥如当年。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给母亲打了电话，说下午没应酬，回家吃饭。电话那头，嘟嘟嘟的电话挂断声告诉我，此时的母亲没再捏着电话半天不放，而是已经锁好了门，迈步向菜市场走去，就算她腰酸腿麻，她也会大踏步前进，就算回家吃饭的时间是下午，而目前还是早晨，她也会马不停蹄地一心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