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常常跟家人去姨婆家。
姨婆住在一幢三层老屋的二楼,从临街的一个很宽阔的窗口向外望,街中的的景色全在眼里:弧弯的内街有个三叉路口、右边骑楼底有两条雕刻的大圆柱、对面青砖小楼上露出个阳台,种着许多小盆景……
我最爱踏着楼梯木板上楼,”登、登登”的声音很悦耳,在二楼的一块空地上张望,三楼邻居喜嫂的小儿子牛牯在吗?前几天,喜嫂坐在楼梯上教训牛牯,叨叨唠唠,还摆弄着手势,好象在流泪。
但这一切与我无关,我若无其事的转入姨婆家里,姨婆用盆子盛着糖果和小蛋挞给我吃,姨公半卧在”懒佬椅”上轻轻摇晃,对我和蔼笑笑,但没说话。其时姨公正患病,喉管上还镶着一枝金属助吸器。
姨婆五十开外,为人热情直率,但不算和善,有时听她跟别人说话,快的象打炮子似的又快又响,还做着夸张的手势……
我坐在那宽窗前的黑乌乌的冰冷的镂花老床上,盯着天花板上花罩里的电灯泡出奇地看,有时眯着眼丝,灯泡四周就散出晕光,一睁眼就没了。又从兜里拿出万花筒,对着灯转,奇幻的东西真好看。姨婆又给我几颗玻璃小球球,里面有各色各样的小花,在灯光下奇异的闪烁。
楼板是一条条长木块的很麻烦,脚下总有响声,当然,头顶的天花板也时时有”刷刷”的声音。偶尔蹲下,从板缝间还隐隐可见楼下的小猫跳来跳去。
我又爱看墙上挂着的水栽万年青的瓷质大眼红金鱼,很鲜活的又很淘气,。但姨公却放响了留声机,”伊伊呀”的曲子很揪心,我悄悄的溜到楼下左转角的阿北的家,大伙开心地射弹子叉,不一会,隔墙花园高出的番石榴被射烂了好几个。一阵窃笑之后,阿北的妹妹小芳抱着个会眨眼的洋娃娃出来,兴冲冲的得意拨弄眼睫毛,却不妨被我一撞,摔在地上哇哇地大哭。那一次,我被姨婆数落了几句……
几天之后,一切都恢复平静。我又在那宽窗前出神的发呆。天色有些暗,远处高出的灰色屋影仿佛有点模糊。忽然间,有几只黑色燕子飞翔而来,又在街上低低地一掠而过,在空中舞了几圈飘然而去。
我的心中又有点躁动,却莫名的有一丝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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