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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菜园

时间:2010-01-24 23:40来源:半壁江原创文学网 作者:石凌 点击:
老家在黄土高原的一个小村子里,村里的人以土地为生,我的 父母 是一辈子在土里刨食的地道农民。地里有永远也做不完的活儿, 父母 没黑没明地在地里忙活,风信子在耳畔丝丝地窜着,亲吻着他们的颜面,吹得 父母 的脸上沟壑纵横。塬上的风从没有停过, 父母

  老家在黄土高原的一个小村子里,村里的人以土地为生,我的父母是一辈子在土里刨食的地道农民。地里有永远也做不完的活儿,父母没黑没明地在地里忙活,风信子在耳畔丝丝地窜着,亲吻着他们的颜面,吹得父母的脸上沟壑纵横。塬上的风从没有停过,父母身上的黄土也从不曾洗干净过。


  记忆中,父母每天天不亮就扛着锄头去了地里,太阳一杆子高的时候,母亲先从地里回来,舀一勺水洗一把手脸,洗脸水也舍不得倒掉,立即端着去浇园子里的二分菜地。浇完了顺便摘一些时令鲜菜做饭。母亲做好了饭,父亲也从地里回来了,他按着菜园边的篱笆,脱下布鞋,磕鞋上的土——父亲的鞋窝里总是摞着厚厚的黄土。


  地里的庄稼活忙一个阶段总要告一段落,菜园子里却有让母亲忙不完的活计。春天杏树开花那会儿,母亲已经把菜园子深翻了几遍,每一个土疙瘩都被她敲得粉碎,积了一年的土肥也被她早早运到了地头,专等着下一场雨了立即下种。二份菜地被分成大小不同的畦子,预备着要种白菜、黄瓜、西红柿……有的畦子盖上了塑料薄膜,有的畦子插上了枯树枝。清明过了,塬上下了几场雨,很小,只湿了地皮,种子落下去还难以发芽。母亲已经等不及了,水没引上塬那会儿,母亲就从沟里挑水下菜种,一担水倒在如饥似渴的菜地里,一眨眼就不见了。就这样,母亲满怀着希望不停地忙活着,十多天后,地里竟也长出了鹅黄的菜苗儿。浇水困难的那会儿,母亲的菜地里种着白菜、萝卜、豇豆、韭菜等赖干旱的菜蔬。后来,沟里的水引上了塬边,天旱的时候,母亲就拉水浇菜地。这样,可种的菜就更多了,西红柿、葫芦、南瓜、黄瓜……大凡市场上卖的菜蔬我家的园子里都有。立夏前后,菜地里郁郁葱葱,葫芦已经比拳头大了,西红柿、黄瓜架上的绿枝藤挂满了浅黄色的花,母亲看在眼里,喜在眉梢,照样日日上菜地里忙活,拔草,搭架,捉虫。过不了几天,我家的餐桌上就会增添丰富的菜蔬。


  秋霜前后,母亲每天起得很早,睡得很晚。几天后,我家的屋檐下渐渐挂满了辣椒串、豇豆串、白菜干。一天早上,霜降不约而止,当所有的草木在白霜中萎靡不振的时候,我家菜园的大白菜上已经盖上了草帘子。就这样,鲜嫩的大白菜一直能吃到立冬以后。土地冻结前夕,母亲在菜地边上挖好菜窖,窖上洋芋、红白萝卜以备过冬。


  到了冬天,地里的庄稼活差不多做完了,母亲就把全部心事投放到菜园里,收拾残败的蔬菜枝叶,平整菜地,准备来年给黄瓜、西红柿搭架用的树枝……冬天好不容易下了一场雪,最先到院子扫雪的一定是母亲,她把院落周围的雪扫到一起,然后一锨一锨地运到菜地里。母亲说,雪水消融了正好可以浇灌菜地,这样,来年不缺水份,我们就可以早早地吃到新鲜蔬菜。


  母亲种的菜多,我们自家吃不完。到了夏天,母亲总要支我们给周围的亲戚邻居送鲜菜。后来,有几个年轻媳妇跟母亲学会了种菜,母亲的菜常常送不出去,也有烂掉的时候,那阵子,母亲一定少不了念叨:多可惜!前几年一年四季吃不到这么好的菜,现在却要……当然,更多的时候,母亲要设法把菜送出去的,庄里的孤寡老人隔三差五要来我家拿些菜的,母亲从不吝惜,他们也不怎么推辞。


  弟弟们在广东安了家,父亲又早早地去世了,家里只剩下母亲一个人。她仍然日日在菜地里忙活,背不像以前那么挺拔了,脸上的沟壑更深了。后来,母亲种的菜总也吃不完,就打电话让我不要买菜,回家来拿。要是我一个周末回不了家,她就托人给我捎来。


  弟弟一直要接母亲去广东一块儿生活,每一次放下电话,母亲都泣不成声,一年半载见不到儿子,母亲在梦里都想着与儿子团聚,然而,要她放弃土地,同样等于割她心头的肉。黄土情与亲情是母亲心头的两个结,对母亲而言,她一个也放不下。母亲就在儿子和菜园之间摇摆着,徘徊着。


  弟弟看穿了母亲的心事,特意往自家的楼房顶上背了两麻袋土,种了几样花草和几株丝瓜,又打电话告诉母亲,到了广东可以继续种菜。母亲没有不去弟弟那儿的更好理由了。前年年八月,母亲终于在一步三回头中告别了她的菜园。那时,菜园里正是红绿相间时候,母亲把她的菜园托付给邻居。车开动了,她还回头叮嘱:这园子地肥,不要荒了啊!


  母亲目不识丁,到了广东,面对满街说着粤语的广东人,她四顾茫然。一个大半辈子在西北黄土地上度过的农村妇女,在异乡的土地上经受了另一种磨难。弟弟那个狭小的楼顶根本不够母亲忙活。白天,弟弟两口子上班去了,留下母亲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楼房周围的公园里转悠。公园优美的环境不能解除母亲的乡愁。母亲记挂着家乡的邻居,家乡的土地。每一次打电话都诉说着同一个话题——想念家乡。母亲走后,我很少回家,偶尔在路上碰上老邻居,他们总要拉着我的手重复母亲在电话里对他们说的话。


  今年春天,北方还是寒意料峭的时候,母亲突然打来电话说,她出去给菜地里浇水,忘记了拿钥匙,广东的天气是妖婆子脸,刚才还阳光明媚,一瞬间已大雨倾盆。孩子们的电话,她只记住了我的。握着电话,我的脑子在急速地转——弟弟家没有土地,母亲如果在楼顶浇水,不存在用不用钥匙,怎么会被锁到门外面呢?我又问母亲是怎么回事,母亲说,,弟弟家门外有一片空地,堆满了砖头瓦渣,长满了荒草,听说是要建一个小花园的,当时还没有动工。她闲不住,就腾出一片空地来,种了几样鲜菜。现在,他们几乎不用上市场买绿菜了。母亲的声音里有一点点自豪,而我的眼里却蒙上了一层水雾。母亲的菜园是母亲生命的园子,剥夺了母亲在菜地里劳作的权力,就等于在扼杀母亲的生命。我安慰了母亲几句,又给弟媳打电话告知情况。大约一个小时过去了,母亲又打来电话说,雨一直很大,天气也变得很凉,弟媳还没有回来,她到附近认识的一位江西老大妈那儿借了一件衣服。在几千里外的北方,我心雨滂沱,却不能给我的母亲一件干衣裳!


  昨天,弟弟从网上给我传来了母亲和她的菜园照片。照片上的母亲比去年苍老了许多,已经鬓角如霜。离开了故土和亲人,母亲夜夜都要梦回故乡。弟弟家的楼顶上已经栽满了盆景,青葱的花枝高过母亲头顶;楼下的荒草丛中,有母亲开辟出来的一片菜园,分成了四个小畦子,里面种着鲜绿的蔬菜,周围还用竹子围起了一圈小小的篱笆。


  现在,母亲已经适应了环境,她散步的那个公园里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异乡老人,母亲还和一位浙江老医生、一位山西老大妈、一位江西老大妈成了朋友。她们一块儿散步、健身,一块儿上她的菜园子侍弄绿菜。

  我知道,只要母亲生命尚在,她的菜园就不会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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