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前是被秋寒逼落了一地的花瓣,干红鲜紫,零落了这一片本就寂寞的土地。忽而想起“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这样一句词来,我未曾亲见过真正的梅花,自然不知那落入泥土的花瓣是否可以清香如故。但人家既然这样说了,多少也是有其事的吧!只是我眼前的这一片残花并非名种,是些普通的月季,夜里经风一吹,簌簌地掉了一地,满满地铺叠着,似乎一张厚厚的红毯。
前几天这里还是一片祥和的美景,晚秋的季节虽没了夏日的生机,但那些顽强挺立的花草依旧给人以生命的震撼。我记得这一片月季,那时尚开得旺盛,虽然秋意已浓,许多草儿都枯了,许多的树也承受不起,纷纷挣脱了一身的黄叶。但这一丛月季却不管那些,即便枝头少有新生的蓓蕾,那又怎样,总是要将现有的每一朵都开得肆意张狂。那猩红的一团迎向午后的斜阳,分明是对命运的一次次挑战,直到它满身的刺蒸光了水分,墨绿的叶子卷了边,我看着腥红的花瓣日渐转为黑紫,直到耗尽了最后一点精血。没有多少人理会这萧条秋景里最后挣扎的小角色,它们也从来不是开放给别人看的,只要活着,尽量让自己艳丽起来,活给自己一份光彩就好了。它从不担心会有凋谢的一天,因为已经知道这一天到来的必然性。所以,它的使命是在活着的时候尽量让自己精彩,却不是提心吊胆等待死的降临。
我不是第一个为它们惋惜的人,自古伤花悲秋之人已多,显然在落寞的秋季,不仅仅是几朵残花能引起人的感伤和对生命的思索。即便是阳春之季,林黛玉面对扑落一地的桃花,不也感叹着“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吗?我只是凑巧而已,在这样一个季节碰上了它们,我有幸看到了这一群月季的谢幕表演,确实很精彩,轰轰烈烈不逊于顶风傲菊、霜后残荷、雪中红梅,仅以此点,它们也该足以在百花丛中趾高气昂了。在它们的生命中,有那么一段时光,花团锦簇、生机无限,它们炫目的光彩夺了整片大地的风头。
但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夜晚呢?我没来得及去看,竟将这顽强了数天的一片月季纷纷扑落在地上,一片不剩,一朵不留。我只是赶过来见到一片狼藉凌乱的残骸,不知它们是否会护起明年的新花呢?此刻,却只是静静地躺在这里,有些确已入了泥,忽而又有几片柳叶飘落下来,我抬头看去,不远处的一排高柳也清瘦了许多,干黄、细长的叶子连成一片柳风,摇晃着,到处飘落。我终于明白,这是一个花落残红柳乘风的季节,那些月季的顽强只是给我造出了假象,让我以为秋天还没有真正的到来,但是命运的有无非我所知,大自然的规律还是有的。所以,这个季节一到,它们也终于无法固执地守在那里了。我看了这摇曳的落叶,便先想起了它曾经蔚然的绿意,即便此刻再孱弱不看,曾经的繁盛还是有过的,它也曾遮了大片大片的阳光,也曾孕育了成群的飞鸟,只是此刻,它风光不再了。
原来自古这许多人悲秋伤情、对景怀忧都是叹自己、叹命运,我今天也在这里发牢骚,岂不步了他们消极多感的后尘。但我忽又释怀了,每个人的心境不尽相同,即便他与我同在这棵枯柳下又能怎样,不过是各怀心事罢了,他的伤感不代表我的忧愁,我所想的也不是他笔下所写,真是各怀心事各怀忧啊!还是乐观起来吧,不要多想那所谓的命运了,残红满地怎样?落柳乘风又怎样?只要我还活着,总有一片腥红的精彩,总有一抹浓绿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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