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大作。正是冬夜。天好冷。我好冷。我的心更冷。而你,沦陷于无边的黑暗中,不冷吗?你的微笑都冻成了苍白色。而你没有屈服。你依旧让今夜的生命开放成花。没有人能看得见。除了你,除了我。当我募然回首,我一眼就看见了,你还是老样子。但你这一次却注定带来不同的温暖。 从遥远的北国一路逶迤过来,暗香浮动。那些数不清的季节和眼泪,它们都去哪里了?我们的影子和爱情,注定要在今晚相逢? 我知道,你在找我。你从来也没有放弃找我。在阒无一人的乡间小路上,你手提红灯笼,你听到了很疼很疼的跌落声,但没有哭泣。而我不止一次,伸出我的手,指向那一串紫红的诗意。虽然,我的皱纹已经开不出花朵,我干涸的望眼已经流不出雨露。这么多年啦,我坚信,我一定会等到你呀! 你在我沁满泪水的掌心摇桨击水。无人喝彩。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拥你入怀。在这青草早已崩溃的夜晚,我们反反复复地互相拥有。用干涸的名义说出河流的姓氏,用火的名义自己燃烧,我的爱人呵,对今夜的秘密我们将守口如瓶。因为一开口我们就会热泪盈眶,因为一开口我们就会烧成灰烬。 我们在彼此的额头建筑起一座玫瑰雕花的城堡。我们又一次把风折成蝴蝶。在寒冷肆虐的今夜,我们把所有的别人倒扣在烟灰缸中。你的嘴唇潮湿地粉碎午夜一点钟的忧伤,而我,从我的歌声中轻吐出你番石榴的芳香。 雪落无声。在这薄命的冬天,你们一切过路的人哪,你们不要介意,好吗?你们要观看,有像这临到我的爱情没有?这从天而降的爱呀,会躲过来自你们眼中的乌云和电闪雷鸣吗? 别打扰我们,好不好?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爱情。笙歌渐起,舞影凌乱。我是爱人,唯一的在子夜的润湿中吟唱的你的爱人;你是爱人,唯一的在飘扬的寒冷中抚摸我的我的爱人。在别人之外,在这白雪飘飞的寒夜,我和你端坐在梦境的斑点中合唱。 你还冷吗?我不冷啦。 夜色阑珊。却有噼啪作响的星光捧起你经霜不凋的笑脸。顺着星光,我看到除了风徐徐疾行,风中还有一顶温暖的花轿。那时候,我再一次抱起你温软的躯体,我要向曾经迷途的我们宣布,你,是我永生永世的新娘! 东方既明。我知道,新的一天已如期而至。我的心中有隐隐的不安。果然,狂风大作,吹走了那顶花轿,吹走了刚刚还如花绽放的你。我抡起胳膊一阵狂舞,却无法打败铁面无私的风,却无法杀死我们灵魂深处的宿命。 我眼睁睁的看着一种更强大的力量把你带走。你的嘴唇一再被某些硬物划伤,你的泪水一再被某些寒冷凝结成冰。而我却无力回天,而我却只能神飞杳杳,徒具形骸。 我这才想起,我的一生其实只有两天呵,而我无论怎么努力也注定无法把握。我无法把握你灿烂柔美的笑声,我无法把握你转瞬成空的腰身。在刀弓映雪的年纪里,我一天用来希望,一天便必须用来失望。 却仍旧不死心哩!于是,剩下来的一天,便用来回忆,用来诉说。想起你的眼泪,曾经在我的手心里,跌落成钻石;想起我的白发,曾经在你的抚摸下,开放出昙花;想起那刚刚过去的一天,纠缠和折磨就是爱情的全部含义;我们总是透支生命里所有的力量,隔着薄薄的夜色,总是希冀再温柔一点,深入一点,持久一点。 而欢爱这么快就遗落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呀! 天刚放亮,我们却已成为小园香径上一孤独的花儿,开出来就是一种静止的手势一脉苍老的阙词。时光如刀,把我们柔软的一生切割得支离破碎。云霞往返,花开花落,我们最终都将会无疾而终,然后,在川流不息的别人的泪与歌中,感受血的流向伤的深浅。 唯一让我无法释怀的是,为什么我们的爱情刚刚出生,就要死亡。我想起了你的呢喃低语,你说,如果一朵花能永远地开下去,它就不再真实。我恍然大悟,所以,凋谢才是花朵的唯一出路。 我已苍老,却必须清醒地面对这一切,北国冰封,千山失翠。我在这里用余温抵挡全部哗变的花朵。而你还在吗?而你不能不走吗?我的爱人,你是否颤抖地收起了那支流泪的玫瑰?你是否把我们的故事,幻想成一枚枚经霜的枫叶,如千只玉蝶翩翩舞于暮冬的背后? 而我依然活在这里,活在我生命的最后一天,活成一朵令天空绝望的浮云。我期待着电闪雷鸣,不动声色地向我,向我们刺过来,然后,我挥剑狂舞。 我骑上马,以梦为马 怒发冲冠,舌头转动 泪水涌进鼻孔 像一生中咸湿的奶 今生不行,还有来生 我可以悬挂在你的嘴上了吗 而现在,我依旧不敢擅自消失。我在花朵的内心已经触摸到种子的硬核。白天还在到来,白雪还在把我覆盖。爱人,你看,我的喉咙里堆满了多少忧郁的尘埃。 但是,你们谁也别催我。当更多的花零落,当更多的希望渺茫,我疼痛的双脚还能迈动,我疲惫的头颅还能仰面呼吸。我知道,我的一生只有两天呀,但这两天我也会用来幻想,一天用来想你,一天用来想我。我们无须肌肤相亲,却始终保持住了彼此的依恋。 我最为抱歉的就是降生到人间呀,我的爱人,让我用最后的时光为你唱一首歌吧:我只有两天/我从没有把握/一天用来出生/一天用来死亡/我只有两天/我从没有把握/一天用来希望/一天用来绝望/我只有两天/每天都在幻想/一天用来想你/一天用来想我/我只有两天/我从没有把握/一天用来路过/另一天还是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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