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故去快三十年了,但我听到和见到在她身上发生的一个个贤惠孝顺的事儿,却深深地印在脑海中,成为我心目中永不磨灭的丰碑。
母亲出生在20年代一个农民家庭,没上过学。外婆外公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母亲行大,比妹妹长一轮还多。不巧的是,外公还不到四十岁就患了重病,为挽救父亲的生命,外婆四处求医都不奏效,后来听一个“先生”说如果有人给他“借寿”就可以治好她的病,延续他的生命。当时年仅十六岁的母亲听到后当即就跪在外公面前承诺,自己愿意借给父亲阳寿十年,虽然母亲的孝心未能救活外公,却让家里家外都十分感动。当我听到外婆和我讲起这件事时,我问母亲,您当时是怎么想的,她嘴角一笑说:“父亲给了我身体,又把我养大,借他点寿还不应该吗?”年幼的我当时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听了顿时心生敬意。
说起母亲和父亲的婚姻,我更是不能理解。按当时外婆家的情况,找一个条件较好的主儿应该不难,可却偏偏嫁给了我们这个穷苦人家。那时候,父亲在北京一家印刷厂当工人,工资很低。家在农村,仅有的两间破土房塌了盖不起,母亲结婚以后,一直串房檐,住别人家的房,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外婆家住。更不尽人意的是,父亲是个老生子,不知道顾家过日子。哥哥出生后,日子太难了,母亲把大哥撂给外婆,自己只身去到天津给人当佣人。更不容易的是,在祖父病重的解放前夕,国民党、壮丁队几乎天天来讨伐,父亲又不能回来,她一个小脚女人,即要带哥哥姐姐,肚子里还怀着我,在那种极端困难的环境下,竟一个人承担着家庭重担,还把祖父体体面面地进行了安葬。现在想起来,我更对母亲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的祖父有个弟弟,也就是我的二爷,结婚不久二奶奶就故去了。二爷性格孤僻,一直就没再娶。从我记事起,他就和我们住在一起,并且一直到去世总是我们家的当家人,大事小事都是他说了算,母亲对这个叔公真可算是百依百顺。困难时期,布票有限,他没穿过带补丁的衣服;家里细粮少,我们吃贴饼子,要给他粘两个卷子或烙张饼,实在没有细粮,也要粗粮细作。二爷脾气古怪,不愿与人交往,家里的家具、用具不想借人,为了和邻里搞好关系,母亲总是背着他借给人,每当被人用坏了或传丢了,爷爷发怒,母亲总是笑脸相陪。据说我们家男性都只活到七十五岁就寿终,二爷刚到这个岁数,母亲就给攒好了棺材,结果二爷活到八十七,棺材在厢房搁了十二年。二爷临终前,在炕上躺了半年,她端水喂饭、接大小便,还要下地干活,从不嫌烦。直到寿终,父亲也没回来尽一天孝,街坊邻居无不夸赞。
爷爷有个老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奶奶。姑爷死得早,姑奶奶有个儿子,挺大岁数没娶媳妇。母亲过门时间不长,就做媒把自己的表妹介绍给这个表大伯子。两口子婚后过得挺好,可不知是谁的问题,好几年都没有孩子。看姑奶奶着急的样子,母亲索性答应把我小弟送给他们当儿子。姑奶奶去世后,七岁的弟弟就去了姑奶奶家。之后表姨患精神病,年幼的弟弟受了不少委屈,十二岁不得不回来读书,待毕业成年以后,又重回表大伯家。
对街坊邻居,母亲跟他们的关系都处理得非常好。与我们同院的那户人家,老头倔,老婆厉害,老两口整天打架,母亲成了长期的调解员,特别是老婆婆早逝后,老头又在队里当饲养员,十几岁的孩子就搬到我们屋,母亲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关心他,疼爱她,直到结婚。更让人佩服的是她特别善良大度。我们祖上人不算兴旺,到父亲这辈儿,近支哥们只有两家,由于那户人家品行不端,与我们关系一直不好,就连与我们同辈的哥们也不乏欺负。但当对方家里因婆媳关系不合即将离婚时,母亲却伸出援助之手,同意将我们新盖的房子让给她媳妇暂住。
辛苦操劳一辈子的母亲没享几天福,不满七十就走了。虽然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但她那高尚的品德,敞亮的胸怀却为我树立了榜样,教会了我如何做人,影响着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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