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一个偏远山区的邮电所工作。
这个地方挺贫困,挺落后的。虽然全乡就这么一个邮电所,可几乎没什么事情。农村人可不像城市人那样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农村人讲究含蓄委婉,即使老子想儿子像得要命,也不会说不会透露半点的,更不要说打个电话写封信表露自己心迹了。偶尔有外出的打工者寄了工钱或者写了信回来,在外地上学的学生娃给家里写的几封要生活费的信,邮电所就是围着这几件琐事工作,挺枯燥乏味的。
从去年开始,我发现这样一个现象,几乎每月最后一天,都会从Z市准时汇来两笔钱,收款人雷打不动是本乡乌蒙村一男一女两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两笔汇款几乎一样,一千五百元,留言有时是“妈妈注意身体”,有时是“妈妈辛苦了”,有时是“妈妈保重”,另一笔也差不多是这样。每月还会随汇款寄出两包裹,查收人也是那两位老人。今年一月份,汇款变成每人一千六百元,这次两人的留言完全一样,“给爸爸妈妈涨工资了!”
无疑,这是外地的儿女寄给家里父母的钱和礼物,可为什么不合为一份寄出?为什么不一次性多寄点,免得不停地寄取,多麻烦?我百思不得其解。
更让我困惑的是,这汇款和包裹,两位老人也是各取各的。难道两位老人已经离婚了?他们的孩子是干什么的?我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
我想,恐怕老人的儿女也是心血来潮,过一段时间就会把这事情给淡忘了。可汇款包裹仍然源源不断的寄来。每月最后一天,风雨无阻,雷打不变。
“老人家,您孩子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您的钱和包裹不让您的孩子来帮您取?您老了,腿脚不方便,这钱就叫您的孩子一次性多寄点给您吧。”
那天,老大娘又来取东西,我再也忍不住好奇心,问道。
“什么?我儿子?我儿子孝顺啊,这是我的工资和我儿子买给我的东西,我的工资涨了一百,老头子的也涨了一百,工资个个月都有,个个月都要来领的……”
老人老了,耳朵有点聋了,大脑好象也有点问题了,她好象没有弄清楚我的问题,但一提到儿子,她高兴极了,满脸微笑,又幸福又快乐又自豪。我不甘心,又问过老大爷,可还是没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两位老人原来在Z市工作,是Z市的退休人员?可这也不对啊,工资单位委托后可以直接在乡信用社取的,更便捷的方法是给两位老人发两存折,每月直接把工资打在上面,两位老人凭存折取就可以了。
莫非两位老人的孩子在Z市把工资取出,再转寄给他们?这更不对了,更麻烦了呀。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乡中学的王校长,后来我们成了朋友。一次到王校长那玩,我乘机向他打听这两位老人的情况。巧得很,王校长与老人是一个村的,对两位老人的情况很了解,而且老人的孩子就是王校长教过的学生。
“给,你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他!”王校长并没有说话,他拔通老人儿子的电话后,讲了几句,把电话递给了我。
“您好!”一个温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传来。
“您好,戴先生!”我顿了顿,“我是乡邮电所的工作人员,要问您几个与您父母有关的……”
“什么?我父母?他们怎么了?”他着急又紧张地问。
“没没没,没事,他们很好。是这样的,我觉得您父母年事已高,取钱取包裹都不方便,也很不安全,何况还是如此频繁,所以我建议您不如一次性给他们多寄点,免得他们麻烦。”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我父母取钱和包裹时快乐吗?”
“是的,他们很快乐!”
“这就对了!哦,对了,这些事情一时半会讲不清楚的,不如让王校长跟您说吧,他都是知道的。”
原来,这两位老人并不是什么退休人员。两位老人以前不吃不喝供儿女上学,吃尽了苦头,尝尽了人间冷暖,但仍然矢志不移,发誓要把儿女供成才。好在儿女都很争气,特别是三儿子,大学毕业后在贵州Z市工作,月工资五千多元。儿女都很孝顺,尤其是三儿子,在上大学时就发毒誓,自己将来一定要好好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领了工资后,一定要给父母发工资,让他们安享晚年,一直发到两位老人仙逝。孝顺的他为了让两位老人体会领工资的乐趣,端铁饭碗的快乐,于是便给自己立下规定,每月最后一天,给父母发工资寄礼物。月月如此,年年如此,风雨无阻。
“哎,现在这年头,不孝子我见得多了,像如此孝顺的孩子我还是第一次见。”王校长叹了口气,继续道,“这小三儿是我的学生,他每年都会抽时间回家陪父母过上一阵子。回单位去工作了,好吃好喝的经常给家里寄,三天两头往家里打电话询问父母的情况。对了,他上次回家,来看我,我也跟他讲过你担心的问题,他说再过几年,父母腿脚不灵便了,就让小兄弟去帮他们领东西。他跟我说过,只要父母晚年快乐幸福地度过,他就心满意足了。”
这事让我非常感动,回到邮电所,我迫不及待地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我虽然逢年过节也回家,也给父母买礼物,可平时我几乎不给家里打电话的,打也是没钱花了时向爸爸妈妈要钱。
电话通了,接电话的是我爸,我本想跟他说两句,他却接了电话就说:“你妈在洗衣服,你跟她聊。”我爸就这样,外表冷得很。
从电话中我听到我妈问我爸谁打的电话,听说是我的电话后,她好象很慌、很急,我听到我妈把凳子绊倒的声音。
明天给父母写两封信,真诚地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再给他们汇两笔钱,在信中告诉他们,以后每月都会给他们发两百元的工资。接到我的信,领到儿子发的第一笔工资,父母一定会很高兴,一定会……
这时,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喂,老二,是不是钱又不够花了?要多少?妈马上给你寄!要注意身体,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不要……”
我的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我突然发现母亲好伟大好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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