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都要进入我的梦中,非让回忆拉扯着伤痛。
回忆,是一壶青梅煮的酒埋藏了二十来年,现在品味依然酸楚依然上头。
青林是我表妹,属相上我俩相差一岁实际她只比我小了五个月,说是表妹其实我和她并没有一点血缘关系。我刚出生不久,亲生父亲就病逝了,迫于生活,母亲无奈的带着我们姊妹四个从一个军垦农场转嫁到湖北襄樊,一个优美古朴的村庄——官庄集。
命运,像行进中的车轱辘,虽然有能回却改变不了规则。和继父生活了几年还没给我留下多少记忆,他又坐牢去了。接下来的日子,娘几个不断的要面对当地乡亲邻里的歧视与压迫,一家之主的爷爷或许是怕母亲会再次的改嫁,不但没有给我们应有的呵护,反而变相的怂恿还没有成家的几个叔叔姑姑处处为难,虽然何老太【爷爷的母亲】和奶奶偶尔偷偷的体贴,可也阻挡不住爷爷的犟脾气,再加上,家大口薄也帮衬不了多少。凄风苦雨中,未满十六岁的大哥忍受着无尽的屈辱独挡了一面,一点微薄的温暖也没能维持下去,继父没走多久,五月的一天哥哥也去世了,中午,他就坐在家中灶台边烧火做饭,猛然晕了过去再也没有醒来,撇下了母亲,我,还有两个姐姐相依为命。天塌了是什么感觉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懵懵懂懂的,我只知道一家人每天没有干过眼泪。
时代与背景是枝双生花,在大的气候下更是孪生的畸形胎。改革开放没几年,人们刚能吃个半饱,思想就开始遮遮掩掩左右逢源,薄情寡义损人利己,我的记忆就从这个时候点点滴滴的拾起。
和年轻的大叔,小叔,小姑不一样,二姑善良。二姑在离官庄集十几里路的何咀村住,一个成产西瓜的地方,幸福的四口之家,有表哥青山和表妹青林两孩子。她每次从婆家回来都要带着青林来我家看看,尽力所能及的力量帮助我们这种残缺而又另类的家庭,青林就像一只小麻雀叽叽喳喳闹着和我玩。渐渐地我对她的印象越来越深,对环境对生活,恐惧到冰点的心,被她活波可爱的性格慢慢地融化了。
在那个阶段我很瘦,隔壁的邻居常常笑我:“那么细的脖子挑着那么大的脑袋。”虽然他们的说笑和比划有些夸张,也的确是实话。那些日子我整天昏昏噩噩的,一天到晚的感觉,就是想吃,什么都行只要能吃。“记得有一次,二姐逮了一只麻雀放在火上烤熟了,焦酥酥油沥沥的,递到我的嘴边,好香好香啊,我拼命地咬了一口,没感觉到麻雀肉是什么味道,却先感觉到了屁股火辣辣的。”醒来才知道是个梦,睡在二姐的脚头把她的脚趾头当成麻雀肉了。说真的那个年头从来就没有吃饱过,家庭没劳力庄稼无投资年年春荒无口粮。渐渐地二姑成了我的盼头,因为二姑一来青林就会跟来。青林每次总能换着方的让我感到意外,不是趁着我不注意递给我一片红薯干;就是神秘的让我闭上眼睛张开嘴巴,然后半颗糖就滚进了我的舌头,她嘴里留着另外半颗然后拉着我的手都喜滋滋的,我俩一蹦一跳的去荡秋千。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母亲洗衣服她都要帮着洗,而且专挑我的洗,其实她什么都不会结果就是帮倒忙。
在青林的身上我找到了依赖,虽然比我小我总感觉她是姐姐。在一个不懂什么是血缘关系亲与疏的年龄,她和母亲!姐姐!一样至亲至爱!转眼都到了上学得年龄,我和青林因地缘的不同各自在所属的学校上学,虽然她不能在外婆家长时间住,每逢星期天都能准时来玩,特别是每年的夏天她总是和表哥青山一起坐着人家赶集的车,给外婆家带来成袋子的西瓜,其中那个最大,而且是黄沙瓤子的一定是给我的。
时间跨到我们上小学二年级了,又是一个暑假的尾期。农历七月七的这天中午,我和男同学江波小印忙着在家门前满地打鞠【一种小玻璃球】,一不小心裤裆崩岔开了,青林像个母亲拿着针线追着我要补裤裆,非要当着同学的面,羞的我脸红了半天。爷爷院子里有两颗歪脖子枣树,俗话说七月七枣子甜死人,我窥视了很久都没敢下手,我知道爷爷的脾气。没想到江波和小印趁青林在给我补裤裆的机会,一人一砖块,枣子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啪的落了一地。我的心猛地一咯噔,诱惑压住了恐惧我和他们一起哄,同时翻过篱笆进了院子争抢着枣子。“谁叫你们打枣子的啊,好大的胆子。”爷爷人还没从屋里走出来,声音就震得人浑身发抖。我们仨吓得都不敢动了,爷爷指着我大声吼着:“是你吗?枣子还没熟,吃了就不怕拉肚啊,等红了再吃晚了吗。”
“不……不是我。”话还没出口我人先哭起来。
“不是你能有谁,你不叫他们打他们敢啊?”爷爷用根竹竿棍子轻轻地敲了我一下头算是惩罚。
“姥爷,是我打的,我叫他们进来捡的。”不知什么时候青林站在我的身边手里还拿着块小砖头,装得挺像。爷爷白了一眼青林,没好气地进屋里午休去了,枣子留给了我们算是对我的补偿,我知道他很疼青林就像何老太和奶奶疼我一样。
晚饭依然是芝麻叶面条,为了省粮面条里能照的出人影。中午的冤屈还在我心里悸动,正捧着碗漫不经心的数着碗里有几根面条,青林端着一粗瓷大碗的饺子来了,非要和我换着吃。我很愿意,做梦都想吃回饺子,可我不好意思。她说她喜欢吃芝麻叶的面条,拗着夺过了我的碗。我不知道,她怎么也会给我那种感觉,“——何老太和奶奶隔三差五,不是偷偷端来一碗饭就是舀来一瓢面……”
端着饺子我想分给母亲姐姐一点,可她们都说不喜欢吃饺子就喜欢吃芝麻叶面条,我将信将疑狼吞虎咽的就把饺子给报销了,甚至没留下一丁点儿汤。当时就不明白她们怎么都喜欢吃芝麻叶,我怎么见了芝麻叶就反胃呢?
时至今日我才理解,那一碗鸡蛋韭菜馅的饺子,让我体会出了五味的人生——到现在我还喜欢吃千家的饺子,品尝千家的味,却没有哪一次能让我忘掉那一碗饺子的余香!
转眼我十一岁了,生活的历练让内心里的感觉比起同龄的孩子更成熟了一点。见到青林我开始慢慢地感到害羞,腼腆,更是心跳加快。这些是因为我偷听到二姑和母亲的一次闲谈,知道青林表妹将来要成为我的媳妇,这是两个母亲为我们私定的终身。当时我不明白媳妇的概念是什么,隐隐约约,我知道一点,睡觉要和媳妇睡在一起,这是我从电视里看到的。
青林还是那样的天真无邪,每每和我在一起,还和很小的时候一个样,不是让我背着就是要骑在我的脖子上,玩骑马打仗。我总有意无意的躲着,不为别的,就为了我能在小伙伴们面前抬得起头,免的他们见到青林就说我;“羞羞,带花兜兜,见到女娃走不动路。”
其实我很想和青林呆在一起,我变了,变得习惯闻她身上那淡淡的女人味道,我们都长高了,长大了。她也变了,她变得很好看,很好看,好看的我想学着电视上的男女一样和她亲个嘴。
那个小屁孩的年龄,怎么会有一些乌七八糟的想法?或许有了那个时代孩子们的想法,才奠定出了现今社会道德的低下,都是潮流若得祸。
从躲猫猫,过家家,做饭饭,到打仗,这些都是青林每次来了必要和我玩的游戏,想逃也逃不了。躲猫猫都是我找她藏,机灵鬼一个,每次藏的地方都让我好找,有时候实在是找不到她了,我就放癞不找了她准能出来哄我重来。我就搞不懂一个女孩子,不去和女孩或是大姐二姐呆在一起,非要缠着我玩。当然了,除了母亲和姐姐就是她对我最好了,每次我都没得有由拒绝她。
五月的一个星期天,天很热,家里没人,我一个人在家里趴在窗台子上做作业。青林来了,一身的翠绿,头戴荷叶冠,身披荷叶裳,腰围荷叶裙。我感到好奇女孩子怎么也弄这:“妹啊!谁给你弄的?”
“你先说好看吗?我再告诉你。”她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很诡异。
“好看!”我一把抓过荷叶帽子扣在我的头上手舞足蹈扮个鬼脸。
她咯咯地笑着:“喔……喔……象个大僵尸,莫给我弄乱了,二姐给我弄得,她们还在寨河里弄荷花呢。”
“咩…给你,你还去玩,莫打搅我做作业。”
“大笨蛋,我星期天的作业星期六的下午就做完了,你现在还在做。就不去,我要跟你玩。”
“边去,作业做不完你给我做啊?”
她又咯咯地笑起来,按着我的钢笔,“你和我玩个游戏我就给你做。”
“真的啊?”她和我是一个年级,成绩比我好得多,我手早就写疼了求之不得。
“真的。”他眨眨眼睛。
我连忙放下钢笔注视着她,她咬咬嘴唇:“我们学电视上玩娶媳妇游戏吧,我当你媳妇,你娶我入洞房。”我听后吓了一哆嗦,半响没说话。
“怕什么啊?我早晚是你的媳妇,我妈说的,我哥和同学们也玩过。”
“怎么,你妈也给你说我俩的事了啊?”她眼睛睁地老大点点头。
就在那两间土坯老房子里,我俩象做贼似的把门顶住,玩起了娶媳妇的游戏。两个人的世界尝试着人间最古老的幸福,阳光透过那小小的水泥窗折射出最基本的人性,折射着最烂漫的童真。一切都因模仿而模仿,玩着玩着我们超越了模仿,超越了那根线。
也许是游戏玩过了,青林没好意思帮我做作业,出去的时候脸很红,我的脸也烧了老半天。
走后的那个星期天她没有来,我很想她,那种想,超越了以前所有的想,我不知道那种想是不是“爱”在童年的萌芽期。
时间象静止了一样,太阳从东边溜出到西边溜走怎么就那么难。掰着手指头数着,等待着,希望能够看到她的身影。终于熬到了一个早上,何咀村赶集的人带来了口信,说青林“不在了。”我不知道“不在了”是什么意思,看到一大家子人一听说“不在了”都在哭喊,我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何老太八十多岁了需要奶奶照看她们走不了,只能在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抹着,剩余的人都各自找方法奔向了何咀。母亲和大姐靠步行急匆匆先前走了,我和二姐背着画大嘴名义也旷了课,她不知道从哪里借来了一辆自行车,没有脚踏板只有两截铁杆子,前轱辘外胎还豁了个口露出了内胎,用胶篾皮绑着。就这样的行头,二姐只会用套腿的方法【因屁股够不上车座,只能用腿在自行车前杠低下蹬脚踏的骑车方式】,却载着我超越到一大家子前头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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