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接二连三从乡下打来电话,说果汁厂要降价了,让我赶快回去把自己果园的苹果摘了卖了。我与妻子约好了时间,回到村里时,价格果真的降了下来。村人骂归骂,可苹果还得下,一车一车拉出了果园,次果卖给了果汁厂,优质果送进库窑储存起来,等将来涨价再说。
找人帮忙已不可能,甚至花钱雇人也没有人可雇,弟弟家连他的都忙不过来,我只好和妻子舍身上阵了。这时母亲跟到了园里,说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摘苹果也不是什么累人的活。看着七十多岁的老母亲,我说什么也不让她干,但执拗不过,只好依了她。我们三人做了分工,我上树摘高处的苹果,妻子踩高凳摘中间的苹果,树身低处的苹果就留给母亲了。
今年的苹果依旧丰收,个头大大的,脸庞红红的,很多枝子压弯了,几乎要挨着了地。母亲钻到了树下,有时干脆就跪在了地上,头巾被挂掉了,灰白色的头发蓬散着,但她摘果的速度一点也不亚于我们。我站在树的高处,看着母亲消瘦而苍老的身影,看着她至今仍在为我们忙碌的那双粗糙的手,泪水瞬间糊住了眼睛。我知道说服她回去不起任何作用,我们兄弟分家单过二十多年了,每年下苹果都是给这家干干,给那家干干,那一回听过我们的劝呢。到了下响,母亲累了,父亲替换她来,同样在树下面摘果,我同样不对父亲说任何规劝的话,那些话我已经说得不能再说了。
忙绿了几天,苹果终于卸完了,我和妻子回到了县城。本以为往后的日子该消停了,苹果要存到明年春季价高些时再卖掉,但没过多久,母亲的电话就连续打了过来。她说:“这些日子村里天天有人卖苹果,很多家的苹果都被果商拉走了,而且价钱可能还要跌,一斤跌几分,一万斤就是几百块钱哪。”她说:“今年的气温有点反常,苹果存下去会烂掉很多的,这个时间卖掉还是最保险的,如果明年价钱比现在低了,那才让人揪心呢。”她说:“你要是决定卖了,我就去找村里的老李,让他联系的果商来时先拉你的苹果。”
我理解母亲的心情,不住地给她说宽心话,让她不要操心。
半个月后,弟弟来电话说母亲病了,可能是胃病,感冒引起的。我与妻子连夜回到了乡下,看见母亲躺在床上,脸色蜡黄蜡黄的,饭吃的很少很少。看见我难过地样子,母亲安慰我说不要紧,这几天好多了,饭也一顿比一顿吃得多,又提起精神跟我说卖苹果的事。离开母亲回县城时,父亲悄悄跟我说:“你的苹果卖不了,你妈愁得晚上总睡不着觉……”
父亲的话让我顿时愣在了那里,也一下让我醒亮了许多。多少年了,因为自己在外工作,自己的果园让父母操了不少心啊。果树该修剪了,果树该打药了,苹果该套袋了,果园该锄草了等等等等,这样的心操到何时才是尽头呢?
我连夜找到了村里的老李,让他尽快把我的苹果卖了。老李惊讶地说:“现在卖太亏了,再等几天,等价格涨了我先卖你的。”我谢了他的好意,说:“明天就卖吧,就这个价钱。”
回到县城,我给弟弟打了电话,把那仅剩的两亩果园也让弟弟代管代收。我知道弟弟本就是管果园的能手,交给他,父母就放心了,也就省心了,到了明年秋收时,他们再也不会为我下苹果、卖苹果而发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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