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考上了一所著名的美术学院，哥哥刘忠别提有多高兴了。自从五年前父亲去世，他独自撑起这个家庭，已经好久都没有今天感觉这么畅快了。娘逢人便说：“俺们家老二考上大学了！要去北京哩！”可是当看到入学须知上的学费数目，娘犯难了，学费一万五，还不包括其他的费用，这一年下来少说得二三万。刘忠拍拍胸脯：“放心吧娘！我这就去工地上把上半年的工资支出来，给俺弟交学费足够了。”
　　
　　父亲去世那年刘忠上高二，刘义还在读初中。刘忠掂量着自己学习成绩没有弟弟好，考上名牌大学的希望不大，于是瞒着娘退了学，悄悄的去建筑工地上干起了小工。等到娘和弟弟得到他退学的消息已经是半年以后。娘当时很伤心，对着父亲的遗像哭了好几天。
　　
　　现在好了，家里终于出了个大学生。刘义从小就喜欢画画，学习成绩也好，家里的墙上贴满了他获得的奖状。
　　
　　早晨刘忠骑着自行车去了工地，出门的时候还向刘义许诺要给他买身像样的衣服。到了工地找到包工头，刘忠说明了来意。包工头一听刘忠来要钱，当场就火了。
　　
　　“还没到年底工程款没下来，我拿什么给你？”
　　
　　“权当我借的不行吗？年底从我工钱里扣！我弟考上大学不容易！”
　　
　　“你说向你们这种人学什么画画？不知道艺术学校学费高的吓人啊？自不量力！”
　　
　　包工头连哄带吓把刘忠赶了出来。刘忠又到工地上的找了几个工友，好不容易凑了三千块钱。眼看天已经黑了，刘忠想先回家，赶明儿再来找工头。突然刘忠看到包工头的车停在一家夜总会门口，于是买了两瓶啤酒蹲在门口一边喝一边等着。一直等到晚上11点钟。包工头跟几个家伙醉醺醺的走了出来，刘忠迎了上去。包工头一见刘忠立马火冒三丈：“你他妈的故意扫我的兴是吧！不就是两万块钱嘛！跟你说白了，我还就是不给你！乡巴佬！”刘忠感觉喝下去的酒一下子泛了上来，捡起一个空酒瓶就冲了过去，啪！酒瓶在包工头头上炸开。旁边一个家伙要上来夺刘忠手上的另一只酒瓶，刘忠随手拿还在手里的玻璃瓶扎了过去……
　　
　　刘忠连夜跑回家，他脑子很乱，路上一个劲的骂自己，他怕，怕自己会被枪毙，他怕娘伤心，他更怕会影响到弟弟。
　　
　　临进家门刘忠打定了主意：跑！跑到南方山区去，找个穷乡僻壤躲着。刘忠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向娘交待他走后的一些事情，这个已经失去丈夫的女人已经哭不出眼泪了。她知道如果儿子这一走，有可能一辈子也回不了家了。
　　
　　刘义说：“哥，去自首吧！”
　　
　　刘忠头也没抬：“自首？没准那小子已经死了！自首我要在监狱里待一辈子！在外面无论干什么我还能悄悄的往家里寄点钱，还能帮帮家里！”
　　
　　娘也劝了几句，刘忠一句也听不进去。眼看天就要亮了，娘说要到村口的小卖部给他买点吃的带上。过了半个小时娘回来了，身后跟着几个警察。
　　
　　“我是不是你亲生的？！”刘忠被押到警车上的一瞬间，朝屋里喊了一句。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在刘义的心上，他觉得天要塌了，周围的人声变得嘈杂，哥哥的脸不知为什么在自己眼里一点点扭曲。娘呆呆的坐在地上，眼睛里空洞无物。
　　
　　“孩子！法比情大呀！”
　　
　　村里的好心人帮刘义凑了学费，刘义去了北京。临走前娘告诉他：到了学校好好学习，没事不要回家。过了两个月，刘义接到村长的信，信上说刘忠因为故意伤害致人重伤，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四年里刘义没有回过家，连春节都是在学校过的。平常没课的时候他在一家装饰公司打工，虽然挣得不多，但是总算一天天熬下来了。有时候刘义回想起哥哥被抓走的那一刻，会觉得心如刀绞，他说不清母亲的做法是对是错。那一句“我是不是你亲生的”就像刻在自己脑子里一样。母亲给刘义写过两封信，一封说：刘忠的罚款已经交清；另一封说：自己在家里闲得慌，准备跟别人一起去沿海的虾场打工。
　　
　　不知道为什么，刘义没有回信。
　　
　　一转眼四年过去了，刘义毕业以后准备实习，有一天突然接到老家的电话，让他火速回家。等他赶到村口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简易的灵棚，娘的照片挂在中央。村长帮刘义穿上孝衣，他告诉刘义，他娘是得肝癌在虾场去世的，他家的房子已经卖了，只能在村口搭一个灵棚。娘留下一个包裹，里面有一张纸，记着她这几年赚了多少钱，还了谁家的债；另外还有四件棉衣，是留给刘忠的。
　　
　　娘下葬以后，刘义去了监狱。哥哥老了，他还不到三十岁，眼睛都干涩了，看到刘义哥哥很高兴，眼里突然有了光彩。
　　
　　“毕业了，弟！找到工作没？”
　　
　　“哥，咱娘去了！”
　　
　　刘忠嘴唇动了动，慢慢攥紧了双手。
　　
　　“咱娘每年都给你做一件棉衣，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她想你……”
　　
　　“报告！我请求结束会见！回监室！”
　　
　　刘忠慢慢走出了会见室。
　　
　　“娘——”走廊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