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的积攒,近乎疯狂地吞书,修了哲学,接触了农学、甜品,还有一点点的室内设计。在三十几岁的今天,我攒够了一笔能够拥有一块小田园的财富。然后,揣着我的计划,拉着一堆衣物和一沓沓书籍搭上了一艘轮船前往加纳利群岛(Islas Canarias)。
也就在那一年,我遇见了一位女孩。她衣着朴素,一件白色的衬衫,两袖随意地挽起着,卡其色的九分裤,给人一种特别清爽,特别干净的感觉,而我当时恰好灰头土脸,满身泥痕,一下就成了鲜明的对比。她看似文静,可那扎的马尾辫太过显眼,尽管头上搁着一顶麦秸编织成的帽子,还是掩盖不住她的性情。她脚底穿着一双白色的平底鞋,满是尘土,神情却过分焦急,我想她肯定遇到什么难事,由于我的性子是不爱多管闲事,也就不在意了。那天,我刚好进城办好剩下的一切繁杂手续。站在广场上,愁着要吃什么!突然,眼前一黑只听到, “你知道三毛的故居在哪里吗?”她迫切的问着。 “就在前面不远处,你直走再右转就到了。”我简单的回答了她。 她也忘了道谢,急冲冲的就走了。看着她慢慢跑远的身影,我想“她是有多喜爱三毛啊!”不过自己就更不可理喻了,竟然直接在这里生活下来,摇摇头,转身就近找了地方吃了点东西。没过一会儿,又看见她气喘嘘嘘的,不过眉梢间明显多了一些满足,嘴角微扬,径直地向我走来,轻轻地道了声谢。 “坐下来,喝杯东西吧?”我问着。 “好啊!”她说。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知道她呢?”我好奇地看着她。 “你相信直觉吗?”她很严肃并且认真地回答说。 于是,我拿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刚想开口,耳边就传来一声“扑哧”差点没打翻手里的咖啡。她笑说“我逗你得呢,还不是在广场上,只看见你嘛!” “对了,你倒是在这里干什么?” “我啊?我跟你一样,追她而来,因她喜欢上了这里,所以我现在住下来了啦!” “真的吗?!看来今天遇上你,真是有缘啊!你看过她的全部著作吧?” “嗯,对啊。” “你说这么一个人……”
我们谈了三毛的每一本书,聊了她的一生,以及对她的看法。我很惊讶,在很多细节上她记得很真切。可她的言语中总是透露着,羡慕我竟然来这里安居。后来,我们谈到彼此的一些过去,现状和一些打算,谈的互相都忘了本来都该干些什么了!夜,总是这么不着调,说来就来。于是,我就起身跟她道别,可我站起来的那一刻,我停留在了她的眼神里好一会儿,我似乎看到了什么,但我不敢胡乱猜测,毕竟这只是一场有趣的相逢。我转身走了,可后面却传来极其微小的声音,但我还是捕捉到了。 “我去你那,跟你一起生——活——行——吗?” 有时候缘分就是来的这么突然。我转过头,神情呆泄地望着她。她张着大大的眼睛,不知所措,揪着一块衣服叠来叠去。而我还是那么简单的回答了她:“好,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这是我家的地址。”说完,我递给了她,忙不迭的走了,临走时还磕了一下桌角,我想她肯定笑的要开花啦!过了几天,她真的就来了。除了一些简单的衣服,那一堆一堆的书,莫名其妙的让我俩笑了老半天。
于是,一个月后,我们结婚了,没有通知朋友,都觉得太过麻烦,就邀请了街坊邻里,在附近的小教堂里办了简单的仪式。
那个温暖的小家躲在大加纳利利岛上(Gran Canaria)的一处地方,清晨的鸟儿总是叽叽喳喳忙个不停,像是在督促“快快,该起床啦!这俩懒人。”又像是在挑衅向我们炫耀“总是比你们起得早,怎么样呀!”有时,我俩会莫名其妙的生一股闷气,隔天凌晨就坐等到天亮,然后远处传来第一下她们的叫声时,就在那里神经质地笑个不停。夜晚的虫鸣,在耳边荡漾,在空气里飘着,她们又在这长夜里说悄悄话啦!——我们太爱听了。海在这种气氛里实在太过神秘,伴随着她的呼吸,她的律动,向着大地,向着天空,向着生命总是在诉说着什么!日出,日落在我俩面前那是一条弧线,每天总是那么调皮的跟我们打招呼“我来啦,我走啦,明天见!”。海的对面是沙漠,她叫撒哈拉,她同样神秘,充满着神奇。那是我的梦,我很想去的地方,如三毛一样,对于她也有着一种解不开的“乡愁”,而现在又多了一个人啦!
当初为了这个小家没日没夜地忙活了一个多月。房子是上下两层,完全由木材建造。房外有个石梯,上下很是方便,可以直接到达楼顶,那里有个阁楼,天花板完全是玻璃的,可以合并,赶上天冷起风的时候,我们总是在那里享受夜空下的星辰。说起来其实并不大,不过加上“牛棚、羊圈、马房、鸡窝”地方也算是挺大的了。每次我从地里干活回来,总说她臭,她也总嫌我脏。有次下地回来我故意急冲冲地跑到她面前,表现的很着急,没想她一下蹭地起来一把把我抱住,恰好就在我张开双臂时,看来我的鬼心思早就被她看穿了。 “看你这么急准没好事,这下被我坑了吧!哈哈。”她说。 一眨眼,她似乎想起什么,猛然地拍了下头,然后我俩各自大叫了一声。 “哎呀,你身上今天怎么这么脏?”她拉着个脸,质问着?! “你干嘛拍我头,不是该拍你自己嘛!”我捂着额头不满的嘟嚷着。 然后,我便笑嘻嘻的满脸的笑容,很得意地说:“我特意抓了两把泥往身上抹呢!” 她便用那轻蔑并且鄙视的眼神看着我,咧咧嘴,又去干活儿了。 自从她来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仿佛都有了生命,它们不仅仅是一个物体了,它们都有自己的故事,有着自己的快乐与悲伤。尤其是窗前的盆栽在享受着阳光的时候,像极了一个小女孩,静静的、乖乖的,摇着小脚丫在哼着歌儿。客厅有个落地窗,总有那么几天在日落黄昏的时候,我们就搬着些这盆栽,轻轻地放在那下面,同着她们一起欢送那位“先生”,再静静的迎接下一位客人——优雅的女士。其实那时候我们就觉得进入了生命的另一种层次。我们明白,我们只是这世界的中一粒尘埃,跟她们以不同的方式在呈现着,因我们太过喜爱她们,她们便开始与我们一起生活了。后院是个花园,栅栏围成的一圈,角落里有棵相思树,是以前主人的,我留下了。旁边有个秋千,长长的板凳悬挂在那上面。旁边有个木园桌,另外两个木墩凳子是百年老树制成的,那是我偶然一次在城里一家犄角旮旯的地方发现的,一见,我便买下了。
邻居头一次来我们家时,一开口就问,这么多“特别”书架哪买的呀?真有味道!其实我们为了书架的设计,就差没打起来,最后我是不妥协,她也不让步。然后,当时的我们气鼓鼓的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坐在地下,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间两个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于是,也就有了一个个不伦不类的书架。邻居向我们提了好多次,说“能否舍得一个?”我俩总是掷地有声的答说“不行!这是我们的财富,你们这些强盗,休想从我们这里夺走我们的孩子,我们会用生命来保护她们的,除非踏过我们的身体,否则休想,休想,休想!”。每次说完,我们总是笑成一片,好似永远都是一个新的乐趣一样,尽管如此重复着。邻居是俩年轻的夫妇,很本分的乡下人,从小在一起认识,后来也就自然而然的成家了。彼此之间也没什么特别的故事,可他们说“我俩彼此参与对方生命中的每一个时刻,这对我们来说就已经很是特别了,如果我们不结婚,是不是太对不起上帝了!”。他们的名字实在太长,我俩就取了名字中最后一个音,译为中文——曦,维。
俩人的生活,说起来也十分得很简单。我们就像是两个个体,有时候我们不说一句话,各自埋头彼此的事情,除了必要的几句都懒的多说。有时候她在看一本书哭的很惨时,我竟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因为正好捧着一本笑话书,不过我俩的情绪并没有互相影响到,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有时候我坐在地板上,看着外面,静静的发呆,她却在屋子里不停的忙着,经过我时就绕道而行,也根本不管我在干啥,等着她没动静了,我也知道该起身到饭桌上去了。这种时候我们总会扮演书中的角色,进行一场激烈的对话,音贝十分的高,而且经常两个故事的人物被我们稀里糊涂的牵扯到一起。像这样的情况,通常会持续一段日子,维和曦第一次看见时,愁眉苦眼的在我们家门口徘徊着,可能是想着用什么方式来劝导我们。没想,我俩太坏明知这样,也不跟他们解释清楚,随他们在那庸人自扰。结果,他们实在是看不下去,就小心翼翼的走到我们跟前称量而出的对我们说“都好几天没见你俩说话了,小两口是不是吵架了?难免的事嘛,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不要一直憋在心里,这样子很不好啊……”。我说没事啊,好着呢!他们一脸狐疑的盯着,后来当他们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时,也就习惯了,不过总是拿这事挤兑我俩,说我们心眼太坏,眼睁睁地看他们在门口焦急的跟猴似的!除了日常的工作之外,其余的时间大多数都在外面,在这个家却似成了客人。我们总是不固定的在各个地方出现“海边、山上、院子里、田地里、草丛边”,周末的时候,我们总是约上维和曦上山野营,在那夜空下,山上最高的,满地的花儿恬静地睡着的地方。我们总是生了个篝火,然后静静的坐在旁边,听着维讲那些牛鬼蛇神的故事,他在这方面可真有一套,我们总感到背后有种拔凉拔凉的感觉,可还是爱听。有时就是发呆,有时弹琴唱歌,有时我们就谈谈那些在心中遥不可及的梦。等火烧完了,我们躺着看星星,躺着躺着就睡着了,这一天就也过去了。
我喜欢帮她洗头,在那颗相思树下,我小心翼翼的拿起瓷罐里的清水,慢慢的,慢慢的从她的额头处倒下去,等着水侵湿着每一根发丝,然后再抹点香皂,轻轻的,轻轻的用指腹搓洗,接着再用一条干毛巾缓缓的从上而下擦干,然后用一把柔软的梳子仔细的梳理一遍,再简单的帮她扎个马尾辫,这时候夕阳用尽一切力气散发出它最后一道光线落到这里,她真的很美!虽然这个过程相当的漫长,但我发现竟可以如此地享受一件事情,不用着急,不用追赶着什么,就好像跳出了时间的范围,准确的说是在这种环境下变的没有那么浮躁了。也许正因为这样,她也不甘示落,很正经的跟我讲明这中间的“利害关系”,定要我给她理发。我想也好,省的再跑去城里,也就答应了她。可每次剪头发,都气的我要冒烟,开始时应我的要求,在我看的见的地方勉勉强强理的还过的去,谁没想她很仔细的在后脑勺上花了很多时间,只是为了给我设计一个“表情”,完了,她还附带一句“又一个伟大的艺术品诞生了,真棒!”。维看见了,一脸的贱样笑着说“哟,又做新发型啦?你这月月换发型,害的我们这些乡下人都觉得有点跟不上您的步伐了呀!哈哈。”一见这样,我就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然后就跑去义正言辞的警告她“下次要是再这样,再这样我可不给你理了。”她一脸的不相信,到后来的不屑,因为每次我还是比维还贱地笑着给她理,谁叫我懒呢!以前我总想着,一个人流浪生活,去欣赏世界的每个角落,才能寻找到生命的意义,才会觉得活着是在干什么!可现在我才发现,我有了这个家之后,以前所想的一切的一切都不及这万分之一,那时候没有个人住在你心里,在家里等着你或分享你的生活,你觉得你的心是空的,你又必须找些什么来填补这么大的一个窟窿,但你下意识的认为,家是一种束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