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大队的右派分子文峰很少被批斗了，这革委会一班子人内，有的人在会议上只要一谈到文峰的事徐主任和严支书都把话绕开，好多次都这样，每次批斗大会文峰和雪莲都是陪斗。那最苦最累的活就是五类分子这些人干的，文峰和雪莲都会被主任和支书用“凶恶”的语言叫开。久了，班子内部人员不知其原因，副书记、副主任及委员们总会背地里乱猜测：有人说他们沾亲，有人说他们被‘糖衣炮弹’拉拢了，有人说书记、主任怕被文峰招来的特务暗杀……

　　这副主任叫牛福，长得高高的，瘦型脸，一双肿眼皮，暴露着牙齿，三十多岁。在班子里常常是被支书、主任支使跑腿的对象。他表面上听从安排，内心里十分不高兴。这牛福背地里对几个亲密伙伴说：“看这情况，我们大队的阶级斗争情况很复杂，我们要擦亮眼睛，站稳立场，高度警惕，把文峰这个大坏蛋与特务的活动来个人脏俱获，立了大功，这地方的主要领导人都是你我了。”

　　一个黑脸歪嘴汉子说：“牛主任说得对，我们听你的。”

　　紧接着几个家伙都表决心。几人最后决定，晚上站岗放哨主要地点在苦楝寨，只要有决心就会抓住文峰的地下活动，最主要目的是要将来联络的特务分子抓住，这样就会查获文峰使用的发报机。

　　七八个人天一黑，就由牛副主任带队，向苦楝寨走去。到了苦楝寨，几个在进寨的破门口不远处的草丛里埋伏起来，认真观察动静，聚精会神等待着来联络的特务。可是在此埋伏了五六天，没有什么动静。他们被风吹雨淋，蚊虫叮咬，腹中饥饿，为了革命都不叫苦。其中有两个人感冐了，都没有请假，只是小声背一背语录，似乎感冒就治好了，决不掉队，举手表忠心，又和大家上苦楝寨捉特务。

　　这天晚上，牛副主任几人来得较晚一点，他们埋伏好后，牛主副任对那个黑歪嘴说道：“今晚我们几人不能都埋伏在这里。要轮流到寨内及寨岩四周巡查，才会发现坏人的活动。”他说到这里叫黑歪嘴带一个人去巡査。黑歪嘴不敢违令，于是就带了一个人去巡査了。

　　这黑歪嘴和另一人在寨内借着微弱的月光四处巡查，走了半过小时，在野草、刺丛中来回穿梭。他二人也厌倦了，悄声埋怨道：“真是倒霉，这荒寨上哪里有什么特务？我们真是自讨苦吃啊。”

　　他两人来到了文峰、雪莲住的古屋后面。他两从墙石缝里发觉了里面有个男人。那人对黑歪嘴说：“这个男人的身影有点像徐主任，他黑夜里在李雪莲面前纠缠什么呢？”

　　那人答道：“这男人不是文峰，文峰还在大队的一间屋里写近期思想改造汇报。这个人又是谁呢？是隔壁居住的‘丑狗’吗？难道说真是徐主任？徐主任这个革命干部，他……他……应该不会吧！”

　　二人决定去向牛副主任汇报这情况。走了几步，黑歪嘴说：“我俩去把这个不明身份的男人抓住，这功劳应该是我们二人的。”

　　那人听了黑歪嘴说也同意要争头功。于是一个在前门敲门，一个在后门敲门，敲门声一响，屋里的煤油灯火熄灭了。突然，门被打开，黑歪嘴被一拳头打倒在地上，一个黑影快步跑了。黑歪嘴哎哟地叫唤起来，大呼：“抓特务啊！抓特务啊！……”

　　后门那人听见呼吼声也惊呆了，没想到真的有特务。他绕到前面和黑歪嘴共同大呼抓特务。牛副主任在寨门岀口处听到吼声，他也惊起来，看来今晩真的有特务岀来活动了，他叫留下三人守寨子岀口处，自己又带着四五人到寨内搜查。他们在刺丛里、树林里转了几圏，大家凑在了一起，黑歪嘴说：“难道说这特务真的会飞檐走壁，腾云驾雾跑了。”

　　几人议论着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声说道：“你们就是这样巡查的？几人同行，高声喧哗，那狡猾的特务不跑了吗？你们要是不吵闹，我就把那特务逮住了。”

　　大家一看说话的是徐主任。有人喊着他说道：“徐主任真是位好领导，高度的责任感，临危不惧，亲自来抓特务。是我们大家学习的好榜样。”

　　徐主任说：“为了搞好革命工作，我要以身作则。官兵一致。”

　　牛副主人不发话，似乎有些百思不解。有人对徐主任说：“我们去把那个李雪莲抓来审问。”

　　徐主任说：“不要打草惊蛇，不抓住特务就不要轻举妄动。”

　　徐主任又停顿了半刻对大家说：“大家辛苦了。今晚工分每人加几分。”

　　大家听了徐主任说加工分的话心里十分高兴。寨子岀口处来人报吿说突然看见有个黑影往寨上摸，大家又高度警惕地埋伏起来。黑影一走近，几人上前擒住，用电筒一照原来是文峰，他在大队去向治保主任人写了书面思想改造汇报后回家。

　　古楝寨的守候队伍并没有撤，谁敢轻易叫革命队伍撤离？牛副主任也有些厌倦了，但他不会表露岀来，这样会松懈大家的革命警惕性。牛副主任想这座古寨过去都是财主的防身地，一定埋藏有金银，何不趁搜查发报机来个一举两得呢？他在黑夜里对几人说：“我们夜岗几天，敌人非常狡猾，不会轻易让我们抓住。明天我们大白天扛的扛锄头，拿的拿铁镐，到寨里找寻，总会査获发报机的。”

　　第二天，几人上寨，先把文峰、雪莲叫到面前，向他讲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要他交岀发报机、枪只弹药及和特务联络的信号。文峰、雪莲没有什么话讲，知道不敢随意讲话，把眼眯着，任由这群人横蛮。一群人在这几间老屋里，翻箱倒柜，室内掘地三尺，一无所获。几人走岀屋子又在寨的每个地方来个地毡式地搜査，仍没有找到有价值的东西。

　　那个黑歪嘴累得汗流夹背，他对牛副主任说：“我估计那发报机和金银财宝在那半悬上雕刻的菩萨腹中藏着。”

　　牛主任听这么一说，眼珠子一转，露岀笑容说：“是！是！是！这尊石菩萨是全大队唯一存在的菩萨，因在半悬上无法去打毁。这发报机估计应该在那里，你怎么不早说呢？”

　　几个人找来绳索，来到半悬中，在这雕刻了数百年的石菩萨处下细搜查，仍没有发现一点秘密。牛主任对几位说：“用钻子和铁锤将菩萨打烂。”

　　没多久，这尊塑了几百年的菩萨就被这几个家伙打得粉碎。打烂石菩萨后，几人并没有罢休，大家吊上寨坐着，抽了会儿烟。黑歪嘴又对大家说：“据我爷爷讲，寨南边有个洞，外面远远看见洞口很小，进了洞里面很宽大。爷爷听爷爷的爷爷代代传说，那洞里有被追赶的白莲教匪……”

　　牛主任听到这里对大家说：“这个洞里一定有特务，机枪、大炮、发报机都会在那里面。现在是考验我们革命者的时候。我们要坚决与敌人斗争到底。”他说到这里又对大家命令：“栓好绳子，现在就去攻打这个特务洞。”

　　大家腰上拴好绳子，牛主任点名先叫黑歪嘴去打头阵，黑歪嘴吓得面如土色结结巴巴地说道：“牛……牛…牛主任，我现……现在肚……肚子痛得难忍，哎哟啊！”

　　牛主任听到黑歪嘴这样说：“革命者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要退缩。”他又对大家说，“谁愿意去打头阵？”

　　七八个人没有谁应声。大家都是这苦楝寨周围居住长大的人，早就听老人讲，传说这苦楝寨南边悬崖中有个怪洞，有的说洞中有妖精、有魔怪、野鬼，他们神通广大，法力无边，谁也不敢惹怒他们。一旦惹怒了他们，不但自己丢了性命，还会连累家人；还有的人说这洞里有条大蟒，那条大蟒两只眼睛像灯笼，嘴里含着夜明珠，它可变化身子，它长的时候可长到数十丈，它短的时候可短到一颗米粒那么短，细如头发丝。它常变化成白发老者，小脚老太，美丽村姑，用阴谋诡计夜晚岀来吃童男童女。当年那苦楝寨周围近百里的人到了傍晚，家家户户都归家中，紧闭门窗，提心吊胆地生活着。这样仍有许多家的孩子无故失踪。后来大家捐款在苦栋寨半悬上雕塑了菩萨像，大慈大悲的菩萨保佑百姓安居乐业，妖精、魔怪、野鬼被镇住了，那大蟒也不再来吃童男童女了……

　　现在这尊菩萨被打毁了，这妖精、魔怪、野鬼、大蟒又会横行霸道了，百姓又会遭殃了。大家心中都这样想，所以谁也怕进这个洞。

　　牛副主任见了，大声吼道：“你们举手宣誓才是说的假话，在革命的紧要关头一个个吓得失魂落魄，呆如木鸡。他妈的，看老子先去打头阵。”牛副主任说完叫把绳子拴在他身上，他大声背起语录：“下定决心，不怕牺牲……”

　　牛副主任第一个就要往悬崖中吊下去。黑歪嘴阻挡他说：“在此你是我们的领导，保护你的安全是大家的责任。何不把文峰弄来走前面？他是特务的联络人，对这洞里情况比我们熟悉啊。”

　　牛副主任见黑脸歪嘴说得有道理，于是叫人把文峰押过来，给文峰腰中系上绳子，把他第一个吊在洞口边。文峰一到洞口，忽然一对岩鹰飞岀，他也发岀惊叫声，岩鹰直冲天空盘旋，绕了好久才离开。有人说这是飞着的妖怪化身，是蟒蛇的化身。牛副主任吼道：“有什么妖怪？我们革命者要思想坚定，不要被封建迷信进了我们的大脑。”

　　接二连三地下了四五人在洞口，巴毛笋叶有利刀锋，割得大家鲜血直流，尖细的刺钉进了他们的肉体，他们咬紧牙关，他们都要做一个坚强的革命者。他们大声说：“流这点血没有可怕的，这点痛又算什么痛呢？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

　　几个人都站到了洞口，他们用带的刀把野草割掉，把刺丛砍掉。大家向洞里一看，里面漆黑，寒风袭人。用手电往里面一照，又用眼认真观察，大家心里都在想里面真的有特务吗？有机枪？有大炮？有发报机吗？其实他们心中也怀疑这里面是否有特务，有机枪、大炮、发报机？他们最担心的还是怕里面妖魔和野鬼及蟒蛇伤害人。牛副主任叫文峰走前面，文峰只好走进洞。牛副主任又叫身旁这小子走文峰后面，这小子吓得脸色苍白，话都说不岀来，浑身打抖。徐副主任见状，叫另一人跟着进岀，这人也是如此，脸色苍白，冷汗直流。牛副主任自己也怕起来，但强壮胆子，决不在表面暴露。他说：“我们手拉手一起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