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漫天飞舞的土坡上站着一个背着包的年青人,他炯炯有神的双眼看着土坡下三间年久失修的教室,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传入他的耳朵,他久久不能离开,仔细地听着。他一直站在土坡上,狂风吹起的黄沙打在他的脸上,他只是感觉黄沙在抚摸着自己,现在他如同这个土坡的孩子,黄沙是土坡对他的留恋。
两年前,他从师范大学毕业,接受了处处碰壁的就业潮之后,他依然选择了这里。他依旧记得当初来这里的时候,全村二百多口人在村长的带领下出来迎接他。村长跟他说过,当时还有土坡下临近的几个村的村民。
那一天是他二十四年来最激动的一天,全村的男女老少围着他问东问西,弄得他不知所措,最后还是村长给他解了围。
村长领着他来到村委,两间用泥土培起来房子。南墙上有一个不大的窗口塞着一个尼龙袋子,村长说,怕大风的时候黄沙灌满屋子。没有阳光射进房间,上了年纪的房间里显得更加黑暗。村长拉开灯关,那是一条连着灯泡开关的黑绳子。村长说,以后你就在这里住吧,都给你收拾好了。
他第一次感觉到这里的贫穷,那种吓人的贫穷,像这间屋子看不见阳光。村长告诉他,黄土地里的孩子都想走出这个土坡,但是没有一个好老师是不行的,之前来了几个像你这么年青的老师,他们都受不了苦,几个月之后就走了。
他心里有些害怕了,当他站在讲台上,看着下面十几个稚嫩的孩子大声的喊着老师好的时候,他不在害怕了。他心里想着,有那么多孩子陪着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喜欢这些孩子们,他们眼神中带着清纯。像这片黄土地没有其他的颜色,像这片黄土地里一个个凸起的土坡。
每天他在村里轮流吃饭,这是村长安排的,家里有什么就跟着吃什么。他记得第一次到一个老大爷家的时候,老大爷把家里唯一的一只老母鸡杀了。他很心疼,因为他知道,一只老母鸡可以托起一个孩子的明天。他不忍心吃,老大爷不愿意了,硬是把一块块鸡肉塞到他的碗里。他看着老大爷的瘦小的孙子,把鸡肉放进了孩子的碗里。
那一天回到住处的时候他哭了,一个二十四岁的男子汉不是为了困难而哭,他是为那几块鸡肉而哭。他感觉黄土地里的人都是淳朴好客,所有的人都把他当成了自己家里人,把家里最好的留给他。
第二次到老大爷家的时候,他要求家里有什么就跟着吃什么,老大爷不忍心,把几个白面馍馍留给了他,老大爷啃着发硬发黑的窝头。他把白面馍馍放下跟老大爷说,大爷我还没吃过窝头呢,我也尝尝。他啃得有滋有味。
他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教授孩子们知识,他心里想着,就算是为了回报村里人对他的好。他心里很清楚,村里人对他这么好,只是为了留住他,为了这些孩子们能走出土坡。
他没有辜负村里人的期望,在黄土地里带着一群孩子们奋斗了两年。白天给孩子们上课,晚上给孩子们批改作业。在孩子们眼里,他并不是一个彻底的老师,更像是自己家里的一个大哥哥。
两年后的一天,村子里来了一辆吉普车,车子直接开进了村委门前,下来的人找到他跟他说了一些事情,最后临走的时候跟他说,好好考虑一下吧。
村子里的人知道这个年青人可能也要走了,但是村子里的人依然对他很好,他不敢再吃村子里人的饭,他害怕有一天离开的时候所有的人骂他是喂不饱的狼。
那天晚上村长找到他,把他带到自己家里,桌上摆了两个菜,一瓶没贴标签的白酒。那盏煤油灯格外的闪亮。他问村长为什么不开灯,村长摇摇头,穷啊。他想起自己住处的那盏昏暗的灯泡,与煤油灯相比,灯泡如同一个精灵一样照耀着自己。
那是一瓶散装的白酒,喝到肚子里火辣辣的。饭桌上村长并没有说多少话,只是跟他说,长回来看看,孩子们会想你的。
第二天他决定了去县城一趟,因为那个坐着吉普车来找他的人就在县城里。他站在土坡上听着土坡下朗朗的读书声戛然而止。一群孩子从教室里爬到土坡上,站在他的身前一言不发。他上前摸摸孩子们的头,孩子们上去拉着他的胳膊说,老师我们喜欢你,不想让你走。他嘴上笑笑,心里却酸酸的。他看着孩子们说,老师不走,老师去县城给你们买新书包。
那一天他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喜欢上了这片黄土地,喜欢上了黄土地里面的孩子们。这里的人都是淳朴的,他要把这些孩子们带出黄土地,让他们飞得更高,飞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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